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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毒_分节阅读_212

打断,点了根烟,深吸一口,眼睛在烟雾中眯起来。

    连烽诧异,“你想留下来?这不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

    “你突然从特警支队消失,还伤了警方的人。现在特别行动队就在洛城,而柳至秦精通网络技术。”连烽语气一沉,“一旦暴露,你认为你还能平安无事地留在洛城?”

    韩渠拿起一件单衣,随意地披在肩上,眼中流露出怪异的贪婪,“你去电影院看电影之前被人剧透过,你知道这片子前一百来分钟平淡无奇,高潮在最后十分钟。你已经忍过了那无聊的一百分钟,会在高潮即将到来之前,提前离场吗?”

    连烽蹙眉。

    “看,你不会。”韩渠笑了笑,“我也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别感情用事。”

    “感情用事?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罕。”韩渠微昂起下巴,“连烽,你不是把我也当做一枚‘棋子’吧?我现在无法再回到市局,已经不是特警支队的队长了,将来无法给你提供任何内部消息,所以我没用了?会像别的‘棋子’一样被你抛弃?”

    连烽目光冷寒,抿成线的薄唇张了张,“不要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。你是个聪明人,应该知道早离开早安全,更应该知道,我如果把你当做‘棋子’,当你失去用途的一刻,就会被我解决掉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坐在我的沙发上,肩头披着我的衣服,还与我犟嘴。”

    “啧,我应该感激涕零吗?”韩渠轻蔑地摇摇头,将烟头摁灭在桌上,无瑕的桌沿立即出现一个丑陋的圆形烟痕。

    连烽叹气,“你去西南,那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。”韩渠站起来,肩头的单衣随着动作滑落。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“我要亲眼看到,”韩渠走向单向落地窗,俯视着近处渐渐热闹起来的洲盛购物中心,“影片的高潮。连烽,你以为你是导演吗?不,我才是。你没有资格剥夺我欣赏它的权力。”

    连烽神色渐冷,片刻后转身,“随你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烟雾缭绕,即便几扇窗户全部打开,通风扇卷得呼啦作响,也无法将浓重的烟味彻底驱散。陈争坐在沙发里,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,精神萎靡。

    沈寻在他肩上拍了拍,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韩队……”花崇神色凝重,“失踪了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    “椿城出事之前。”柳至秦看了看陈争,“陈队去见过他一面。”

    “怪我。”陈争嗓音沙哑,拳头攥紧,“我早就察觉到他可能有问题,我难辞其咎。”

    花崇指尖阵阵发凉,心脏失控般地向深渊坠去。

    如果说之前与柳至秦通话时,他还抱着一丝侥幸,那现在的情况等于已经确定韩渠就是那个与涉恐分子勾搭的人。

    不,应该说——韩渠本人就是涉恐分子。

    这简直太荒唐了,一个市局的特警支队队长,一个曾经参与反恐作战的特警,竟然是残忍疯狂的涉恐分子!

    花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“韩队,韩渠之前的行踪能确定吗?”

    “我派了人跟踪他。”沈寻说,“他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当时也在我们的监控中。不过追踪频段突然被干扰,有人协助他脱身。”

    花崇转向柳至秦,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有人阻断了我的追踪,一共四秒。”柳至秦道:“但就是这四秒,让韩渠跑掉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跟踪他的人呢?”花崇心中泛起一丝不详。

    “在医院,现在还不能说话,好在命保住了。”沈寻吁了口气,“我推测,韩渠可能会在近期内离开函省。这是我们抓住他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不,他不一定会离开。”花崇紧皱着眉,想要客观分析各种可能,脑中却不停回放着当年在特警支队与韩渠朝夕共处的情形。

    那时,韩渠就已经是涉恐团伙中的一员了吗?

    “他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。”沈寻冷静道:“他的作用应该是向那些人提供警方的情报、动向,但他这一消失,立即成了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。那些人会让他留下来?”

    “如果他想留下来呢?”花崇道,“梧桐小区大案或许只是一个‘序幕’,那些人在酝酿更大规模的袭击。本来我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想,但是在椿城遇到伏击之后,我敢肯定,他们还有别的动作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韩渠就一定会留下来吗?”沈寻并不认同。

    “按他的性格,会。”花崇说。

    “铿”一声响,烟灰缸被摔碎在地上,众人立即转身,见陈争愤恼地抱住头,右拳敲击着太阳穴,“我和他同一年进入市局,我把他当成兄弟。”

    “陈争。”沈寻走了过去,“你去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陈争摇头,拨开沈寻的手,两眼直直看向花崇,“你和小柳前阵子出事,我他妈还叫他派人保护你们,成天跟着你们。操,如果他那时候对你们动手,就是我害死了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陈队,其实多亏你当时去找他。”花崇说,“我们在特警的保护之下,如果再出事,那幕后黑手是谁就很清晰了。他不敢在那时动手。其实现在想想,我也算豁然开朗——我和小柳哥那段时间相当被动,但为什么一直没有遇到新一轮袭击?原来是韩渠不敢。”

    陈争捂住上半张脸,片刻后站起来,摆着手说:“有些内部信息是我无意间透露给他的,我脱不了干系。”

    花崇眼色复杂,想宽慰陈争两句,却也知道,陈争的确得为此担责。

    “我来处理吧。”沈寻对一直站在门边默不作声的乐然招了招手,“带陈队去休息。”

    陈争离开后,办公室的烟雾散开些许,但气氛并没有变得轻松。

    柳至秦轻轻牵住花崇的指尖,幅度很小地晃了晃。

    花崇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,低声道:“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”三个字说起来简单,做起来却很难。

    花崇以前一直认为,不管谁是那个有问题的人,自己都能接受,区别只在于接受难度的高低。但现在,冰冷的现实甩在脸上,好像把一身的血液都浇得失去温度。

    韩渠是特警支队的顶梁柱,本领极其出众,年纪轻轻就当上队长,带领特警支队拿下无数荣誉。远的不说,就说最近一次全国特警技能大赛,韩渠还带着精英小组过五关斩六将,收获了一堆个人、单项、综合、集体第一。

    特警支队比任何一个支队都慕强,但韩渠的威信却不单单是靠专业技能建立起来的。花崇感受最深的就是,韩渠很懂得关心队员,记得每个人的喜好,清楚每个人的长处与短处。可以说,再顽劣的队员,都能被他操练成优秀的特警,对他心服口服。

    花崇自己,就曾经受过他的帮助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竟然涉恐组织的一员。

    眼睫落下一片阴影,花崇拼命驱赶着不理智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如果他们计划在洛城搞一次比梧桐小区大案规模还大的袭击,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很少了。”沈寻托着下巴,“马上就到年底了,到时候火车站、汽车站、景点、商业中心都可能成为他们袭击的目标。尤其是人流量最大的火车站。”

    花崇说:“必须加大警力,严格排查。”

    “单是排查没有用。”柳至秦摇头,“我们在明,他们在暗。他们要袭击哪里,什么时候发动袭击,我们根本不知道。这样就算把市局省厅两级的特警,再加上省军区的武警都派出去,我们仍然处于被动的位置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,最有效的方法是主动出击。”沈寻道:“在他们行动之前,就将他们一网打尽。”

    花崇眸光暗了暗,“现在有线索吗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柳至秦在花崇手背上紧紧一握。

    “有?”

    “梧桐小区的监控和陈兆添家的监控全部被干扰过,但是因为时间差,我无法与入侵者交手,只能搜寻他留下的痕迹。”柳至秦道:“但这一次,他为了帮韩渠脱身,自己闯上门来。”

    花崇眉心一展,“你知道他是谁了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柳至秦语气一变,“但我锁定了他的僵尸网络。”

    花崇听得一头雾水,“什么僵尸网络?”

    “他为了隐藏自身的真实IP而布置的大型跳板,由无数台主机、服务器构成。”柳至秦说:“如果时间足够,其实我可以慢慢渗透,直至抓到他。但现在,显然有比抓到他更重要的事。”

    花崇想了想,“我不懂你们网络那一套,但以前你和技侦一直无法捕捉到任何可疑的信息,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高手的存在?现在你想利用他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柳至秦看了看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,“这个人有能力给一个小型群体,或者说一个组织提供信息流通的安全屏障,所有在他控制范围内的信息,都难以被外界发现。现在我锁定了他的僵尸网络,而他并不知道——就算他知道了,也无法完全从我这里逃脱。他帮助韩渠脱险,却暴露了他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!”花崇突然打断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不会不知道干扰追踪有多大的危险,但他仍然选择掩护韩渠。”花崇抬眼,“说明韩渠非常重要,绝不是一个能够被随便处置的小人物。”

    沈寻若有所思,“这倒是。”

    花崇问:“从锁定僵尸网络,到劫取重要信息,这需要多长时间?”

    “无法保证。”柳至秦说:“我尽快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这个时间吗?”沈寻道:“你现在不是信息战小组的人,除了网络攻防,你身上还有更重的担子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拧眉。

    “有人能够帮你。”沈寻说,“你舍弃那四秒钟,找到了对方的僵尸网络,已经算赢得相当彻底了,剩下的,就交给另外的人去做吧。陈争现在这个样子,洛城这边还需要你和花队撑着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韩渠不见了,特警支队动荡不安,上头虽然没有明说韩渠为什么失踪,但结合洛城的现状,还有市局与省厅的矛盾,支队里的所有人都明白,自己忠心耿耿跟着的队长,还有另一个令人深恶痛绝的身份。

    市局的副局长辜皓本想将花崇调回特警支队,暂时主持特警工作,但陈争因为韩渠的关系,目前已被特别行动队控制,花崇若是走了,刑侦支队也难办。

    沈寻向辜皓建议,昭凡可以顶替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地方警界的****向来严重,若是临时从省厅空降一人来带特警支队,辜皓绝对不会答应,从分局调人也难以服众,但昭凡是特别行动队的特警,地位超然,处理完案件后必然不会留在洛城,更谈不上影响谁的势力。再加上昭凡名声极响,狙击如神,不存在服不了众的问题。

    辜皓权衡再三,接受了沈寻的建议。

    “这次多亏你。”花崇刚去看过陈争,神色有些疲惫,“你们特别行动队如果没有及时赶来,这摊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。”

    沈寻递来一条巧克力,已开封,里面空着一半,一看就是被人吃过。

    花崇犹豫要不要接。

    刚才在审讯室,陈争已经平静下来,交待了不少与韩渠相处的细节,可以肯定,邹媚与七氟烷的事的确是陈争无意中告诉韩渠,邹媚也是因此丧命。

    “我他妈还卯着劲儿查内鬼。”陈争无奈地摇头,“我不就是内鬼的助手吗?”

    花崇听得极不是滋味,心中一阵泛苦。

    这事不管结果如何,陈争都必然受到处分。市局两个重要支队的队长,也许都将就此脱下警服。

    “牛奶巧克力,不苦。”沈寻说:“至秦说你可能心情不太好,适合吃点儿甜的,就让我把这半块给你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花崇这才明白,空掉的一半是被柳至秦吃了。

    “难道你以为是我啃掉了半块?”沈寻笑了笑,将巧克力放到花崇手上。

    花崇有些尴尬,“没,我以为是乐然。”

    “他啊。”沈寻眯着眼,看向窗外,“和昭凡忙着查可疑人员,一直没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“说不上。”沈寻挪开一张靠椅,“关于韩渠,我查到一些事。”

    花崇倒来两杯水,“他是什么时候和那些人走在一起?”

    “现在还无法下定论,不过就已有的情报来看,他当年去西北支援反恐时,可能就受到了一些影响。”

    花崇一算时间,“那时我才刚到市局。”

    “嗯,他们是第一批。”沈寻说,“据我了解,他们去的时候,情况非常糟糕,不管是生活环境还是战斗状况,都和你们后来不一样。相应的,他们那一批特警里,牺牲的也特别多。像韩渠这样活着回来,没病没残的,基本上都升了队长。按理说,过了这么多年,韩渠不该还停在特警支队队长的位置上,他虽然年纪不大,但资历足够,完全可以往上面走,去省厅都没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他不想离开一线队伍。”花崇捂着水杯,手心应当是热的,从那里流经的血却仿佛带着寒气,“我们很多人都问过他,他每次都这么回答,感动了一大帮愣子——包括我。现在回头想,才知道他留下来,是有另外的目的。”

    “韩渠当年所在的小队里有人中途叛逃。”沈寻接着道:“这人叫向路,是东部沿海一个市局的特警,和韩渠关系一般。”

    “这人后来找到了吗?”花崇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,至今下落不明。”沈寻说:“当时边防关卡没现在这么严,向路有枪,杀了四名守边员。因为这件事,韩渠他们小队受到牵连,但具体是怎么处分的,我暂时还没有查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韩渠转变的原因吗?”花崇拧眉思索。

    “至少是一个不小的影响。”沈寻说:“但我有种直觉,当年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。”

    花崇沉默片刻,“那个什么僵尸网络现在有进展了吗?我去看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沈寻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。

    花崇注意到,在看到屏幕上闪过的号码时,沈寻唇角往下压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接个电话。”沈寻说着就拿起手机向窗边走去。

    半分钟后,沈寻挂断电话,冷声道:“他们准备在12月29号发动袭击。”

    第165章毒心(36)

    “我这边得到的消息也是12月29号。”柳至秦丢开一瓶眼药水,眼睫濡湿,眸底沉着一片阴影,“他们的目标有四个——城南旅游集散中心,秋山游乐园,洛安区的泓岸购物中心,还有第六人民医院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人流量巨大的地方。”花崇蹙眉盯着笔记本电脑,“而且秋山游乐园和六院多的是小孩和病弱,一旦遇袭,伤亡会非常惨重。”

    “太残忍了!”乐然刚巡逻回来,身上的作战服还没来得及脱,一手拎着枪,另一只手提着一块枕头蛋糕,“拿孩子和病人动手算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不要思考涉恐分子的逻辑和人性,这没有意义,浪费时间而已。”沈寻从乐然手中接过枕头蛋糕,拍拍他的腰,“先去休息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累,想听听你们分析,也好尽早做准备。”乐然拖来一张椅子,分开腿就坐下,双臂搭在椅背上,“至秦哥,他们是会同时在这四个地方发动袭击,还是选一个?或者在不同时间发动袭击?”

    柳至秦摇头,“就目前掌握的信息,暂时还无法判断。沈队,你那边……”

    沈寻正戴着蓝牙耳机,闻言打了个手势,示意等一下。

    “其实不管能不能判断,这四个地方都得派大量人手盯着。”花崇揉着前额,“还有别的人流量大的地方也不能疏忽。涉恐分子是一群亡命之徒,袭击很有可能是自杀式性质。当他们发现难以在这四个地方动手时,说不定会随机选择袭击目标。”

    “也就是说,哪里都不能疏忽。”乐然皱眉,“可是花队,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人手。昭凡哥列了个巡逻表,特警们已经是超负荷工作了。我倒是无所谓啊,反正我精神好,寻哥也理解,但有的兄弟已经在抱怨说出现家庭矛盾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能克服,没有别的办法。”花崇说:“洛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严峻的安全问题,特警必须顶在第一线。不过人手不够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“看来得寻求军方协助。”柳至秦说着又看了沈寻一眼,“如果没有省军区的支持,我们会很被动。”

    这时,沈寻讲完电话,摘下蓝牙耳机放在一旁,“他说,城南旅游集散中心可能是个烟雾弹,最有可能遇袭的是泓岸购物中心。”

    “他”是谁,花崇等人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“其实就算不做进一步分析,旅游集散中心也可以排除。”沈寻说:“汽车站火车站虽然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,但相应的,警力也最充足。尤其现在马上到年关,在那儿执勤的都是武警特勤,步兵战车不少,袭击难以展开。但其他三个地方就不一样了,安保力量没那么多,也不专业。对了,秋山游乐园和泓岸购物中心的新年狂欢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查看日历,“今年的平安夜和圣诞节都在工作日,29号恰好是周六。如果不考虑假期调整情况,这一天应该比较热闹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他们选择了这一天。”柳至秦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,夹在指尖转动,“30日、31日是假期,29日是周六,却被调整成工作日。他们知道,警方肯定会在30日、31日、1日这三天将安全警戒提到最高,29日就成了一个相对空散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沈寻点头,“29号虽然还没有正式放假,但很多人已经提前请假,不用工作也不用上课。29号晚上,泓岸购物中心通宵营业,秋山游乐园开放晚间场,还有烟花晚会。”

    花崇顿感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涉恐分子残忍而狡猾,选择29号这个节点发动恐袭,简直是处心积虑。如果没有提前劫取他们的情报,那后果简直难以想象。

    试想,29号去秋山游乐园和泓岸购物中心的都是什么人?

    请假带孩子过节的父母,天真可爱的小孩,想要一起看一场烟花的情侣,辛苦一年想要买件大衣犒劳自己的白领,领着年迈父母在心仪许久的高档餐厅团聚的子女……

    他们用双手攒来的平凡幸福,将顷刻间被那些疯狂的恶魔撕得粉碎。

    人间炼狱,血流成河。

    冰冷的海潮在胸中喧嚣,花崇深吸一口气,镇定下来,开始做警戒部署,“目前还不清楚他们会采取什么袭击方式,不过我猜,设置炸弹的可能性最高。这段时间加强在秋山游乐园四地的巡逻力度,排爆手保持随时就位的状态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这些人可能不会提前设置炸弹。”沈寻说,“这太困难了,除非是内部人士所为。”

    花崇想了想,点头,“我在莎城的时候,见得比较多的其实是人体炸弹。涉恐分子是不会把人命当成什么稀罕物的,很多充当人体炸弹的人,都接受过培训,被洗过脑。要对付他们,得有尽可能多的狙击手在场。”

    “但击毙他们不一定管用。”沈寻说:“自动引爆或者遥控引爆的话,在人流量密集的地方,还是会造成大量伤亡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29号当天限制群众前往秋山游乐园等地?”花崇揉了揉额角,“这不太现实。”

    “起码可以通过公共交通的管制,减少一部分群众。”沈寻道:“这个我可以去协调。”

    乐然举手,“我也可以去协调。”

    花崇冲他俩笑了笑,“行。还有一件事也得麻烦你们。”

    沈寻摇头,“别说‘麻烦’,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,不存在谁‘麻烦’谁。”

    既然沈寻如此表态,花崇也不再客气,“市局和省厅能动员的警力有限,恐怕需要省军区出力。”

    “这没有问题。”沈寻说:“我马上去安排。”

    乐然伸了个懒腰,抱住只剩下丁点儿温度的枕头蛋糕,“只剩不到十天了,说什么也要阻止恐袭,把那帮疯子一网打尽!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陈争被暂时停职,刑侦支队的气氛不比特警支队好多少。花崇一回到重案组办公室,就察觉到气氛异常压抑。

    其实留在办公室的人很少,大部分队员都被派去出外勤了。办公室空荡荡的,几名队员不安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陈队怎么样了?”曲值连日工作,小感冒拖成了重感冒,整个人没什么精神,眼尾耷着,嗓音本就很沙哑,隔着口罩更加显得瓮声瓮气。

    一提到陈争,花崇也是心头一沉。

    陈争和沈寻一样,都是有背景的人,而向韩渠“泄密”这件事可大可小,到底该怎么处理,其实就是上头一句话的事。

    不过现在韩渠在逃,涉恐团伙无一人落网,并且之前已经在洛城闹出个梧桐小区大案,新一轮袭击也迫在眉睫。

    这一切都是不利因素。

    如果最后能够成功抓捕韩渠,阻止恐袭,那陈争的事多半能够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
    如果没能阻止恐袭,那……

    花崇沉沉吁气,感到手指发凉。

    何况陈争还得承受内心的拷问,韩渠的欺骗极有可能成为插在他心底的一枚拔不掉的刺。

    陈争身在权贵之家,一直顺风顺水,工作多年,全凭一身本事,很少靠家庭。这些年始终坚守在刑侦一线,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,乐意扛这份责任。

    但现在,同僚的背叛就像一把生锈的刀,扎得他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再坚强的人,也会痛。

    想到陈争自嘲“内鬼的助手”时那个眼神,花崇就难受得抿紧了唇。

    曲值扯了扯口罩,转身咳嗽,憔悴不已,“我们没有办法帮到他吗?陈队,陈队在刑侦支队这些年真是尽职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尽量平复心绪,沉声说:“我们现在能做的,就是尽全力保障洛城的安全,避免伤亡再次出现。”

    曲值低下头,沉默了几秒,“肖队他……抱歉,我当时还以为他……”

    花崇在曲值肩头拍了拍,没有刻意说令人宽心的话,只道:“肖诚心如果还活着,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回来。”

    曲值捂住眼睛,用力揉了揉,“我他妈怀疑肖队有问题!他生死未卜,同事还怀疑他,你说他如果知道了,会多寒心啊!”

    “别想这些了。”花崇说,“你多久没睡过好觉了?实在撑不住了就去休息一下,后面还有硬仗要打。”

    曲值点点头,刚一转身,又转回来,“花儿,现在陈队出事,刑侦支队就得靠你顶着了,你千万不能垮。”

    花崇牵起唇角,笑得有些沉重,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沈寻如约请来省军区的武警,昭凡迅速将特警与武警进行编队,派往城市的中心与各个角落。

    柳至秦大多数时间待在技侦组,与远在首都的那位“外援”一起紧盯僵尸网络,反复验证、分析劫取到的信息流。花崇则是刑侦、特警两头跑,偶尔挤出几分钟,就亲自去技侦组给柳至秦送一杯热咖啡。

    柳至秦眼下有很深的青色,眼中血丝密布。花崇心痛得紧,却不能像劝曲值去休息那样,劝他去休息。

    他不能休息。

    柳至秦抬起头,目光在碰触到花崇的视线时变得温柔。

    花崇与他对视片刻,将他的手牵起来,低头亲吻。

    温热的唇碰触微凉的指尖,血液里的不安分瞬间被点燃。

    柳至秦喉结抽动,“花队。”

    警室里没有别的人,花崇捏着刚被自己亲吻过的手,五指一张,十指相扣,另一只手托住柳至秦的下巴,俯身吻了下去。

    柳至秦闭上眼,单手扣住花崇的后脑,加深这突如其来的吻。

    “今晚我要去特警那边值个班,不回来了。”花崇靠在桌边,手指不经意地从湿润的唇边滑过。

    柳至秦出神地看着他,半天才道:“太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不辛苦呢?”花崇笑,“你坐在这儿就不辛苦吗?让我看看,脑力劳动有没有让你掉头发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下意识摸了摸头顶,“不至于吧?”

    “我检查一下。”花崇说着靠近,双手在柳至秦头上胡乱揉着。

    柳至秦无奈,“再揉要揉掉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花崇故作惊讶,“你背着我戴假发了?”

    柳至秦:“……”

    花崇笑,还逮着几根头发轻轻扯了扯,“原来没戴假发啊。我就说,你这寸头哪里有必要戴假发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也去剪个寸头?”柳至秦说。

    花崇收回手,接连表示不干,“我现在这发型就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前也是寸头。”柳至秦回忆道:“头型生得好,从后面看就是圆圆一颗头,我当时想……”

    “圆圆一颗头?”花崇打断,“这是什么形容?”

    “哎让我说完。”柳至秦眯起眼,“我当时想,那么圆的头,如果有机会摸一摸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:“啧。”

    “可能有点儿扎手,刺在手心里会很痒。”柳至秦说:“不过那时我连靠近你的机会都没有,更别说摸你扎手的寸头。手心痒不了,所以心里痒得受不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心尖像过了一道电。

    眼前的柳至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带着一股稚气与一腔热血的军校生,他成熟了,将强势隐藏在温柔中,偶尔才展露一次。

    花崇突然很想回到过去,亲一亲自己心痒难忍的小男朋友,让他摸摸自己贴着头皮的短发。

    “现在这样也很帅。”柳至秦又道,“那还是别剪了,大冬天,剃个寸头冷,剃坏了还得像乐然一样套个毛线帽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想说,现在大冬天,你脑袋冷。”花崇说:“提醒我给你买个毛线帽?”

    柳至秦弯着眼尾,“你愿意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人,有话不能直说吗?”花崇佯怒。

    “直说就得少说几句。”柳至秦抓着他的手指玩,“我想多和你说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花崇胸口软得不成样,看了看时间,“我得走了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也有分寸,松开他的手,“嗯,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离开技侦组,花崇靠在墙上缓了几秒,这才搓了把脸,快步向楼下跑去。

    柳至秦于他,是最可靠的后盾,是最称心的铠甲。

    ??

    圣诞节马上就要到来,洛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,一派节日景象。

    但和往年不同,今年洛城多了许多执勤的特警,甚至还有不少身着迷彩的武警。以前只出现在火车站的装甲战车开到了学校、医院附近,车站和商场时常能够看到持枪的警察。武警露面的不多,但若是细心观察,就会发现,他们很多都待在军方派出的大巴车上,随时待命。

    升级的安保并没有让人们放心,反倒是渲染出另一种紧张,街上的人比往年同期少了许多——这是花崇和沈寻预计到的,也是无法避免的。

    花崇换上了许久未穿的特警服,从警车上下来时,下意识摸了摸腰侧的枪。

    夜已经很深了,地铁收班,商铺关门,但整个泓岸购物中心仍是灯火辉煌,像一座闪耀的城堡。

    购物者大多离开,商场员工仍在忙碌。因为不久之后,这里将通宵营业,开启年末大狂欢。

    花崇在空旷的中庭走了几步,和几名特警打过招呼,略一张嘴,就呼出一口白雾。

    洛城不怎么下雪,但冬天气温很低,尤其是到了晚上,更是寒风刺骨,在户外待得太久会受不了。

    花崇将配发的围巾往下巴处扯了扯,一边听耳机里各个小组的汇报,一边巡视着周围。

    这种任务以前在特警支队时经常遇上,到刑侦支队后,就基本上只与恶性凶杀案打交道了。此番与特警、武警合作,倒也没有半分陌生感。

    凌晨,城市变得越来越静。花崇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,呵一口气,捂住脸,向警车走去。

    不想刚一转身,就被人叫住。

    那声音太熟悉了,熟悉到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柳至秦站在不远处,提起手中的热饮,笑容溶进夜色里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”花崇瞳孔轻轻一张,掉进了些许霓虹的光彩。

    “沈队把我赶出来了。”柳至秦将热饮放在花崇手上,“说我现在是你的助手,不该仍然以信息战专家自居,该让其他人做的事就得放手。”

    花崇接过热饮,冰凉的手顿时热起来。

    “最重要的信息已经到手,现在确实可以暂时歇一歇了。”柳至秦说着伸出食指,在花崇鼻尖碰了碰。

    花崇没躲,喝了一口热饮,是巧克力牛奶,也许是巧克力加多了,甜得有些发腻,“干嘛?”

    “你鼻尖都冻红了。”柳至秦说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花崇说,“没知觉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起向警车走去。柳至秦往一处高楼看了看,轻声道:“那边有狙击手吧?”

    “看出来了?”

    “凭感觉。”

    花崇很快就将巧克力牛奶喝得只剩下一半,被腻得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“嫌太甜?”柳至秦问。

    “有点儿。”花崇不想喝了,但又舍不得扔。

    “那给我。”柳至秦说:“我喝剩下的。”

    花崇看了看吸管,发现最上面被自己弄扁了,好在没有留下牙印。

    犹豫的分秒间,柳至秦已经将纸杯拿了去,几口就将剩下的巧克力牛奶喝光。

    “是太甜了。”柳至秦说:“腻。”

    花崇笑,“还不是你多加了一份巧克力。”

    “我怕不够浓。”柳至秦把纸杯扔进垃圾桶,牵住花崇的手试了试温度,“终于热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里不比刑侦支队的警室,花崇很快将手抽了回来,柳至秦也将双手揣进大衣的衣兜。

    不远处的武警正在进行应对紧急情况的操练,脚步声整齐划一,在寒夜里格外响亮。

    花崇看了一会儿,忽然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还是很担心吗?”柳至秦问。

    花崇“嗯”了一声,“这几天我一直在想,就算我们再仔细,可能也无法完全避免伤亡。但如果提前出击,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,极有可能打草惊蛇,自乱阵脚。还有,我们现在加强了泓岸购物中心等地的安保级别,他们会不会临时改变计划,去袭击其他地方?”

    “如果真是那样,我会第一时间得到情报。”柳至秦说。

    花崇默了几秒,仍是有些不安,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“你真的不打算走?”连烽阴沉着脸。

    “好戏马上开场。”韩渠说:“我买了票,有权力留下来。”

    连烽叹气。

    “你叹什么气?”韩渠冷笑,“他们已经上钩了,你还有什么好担心?连烽,这场较量横竖是我们赢,他们根本没有胜算。”

    第166章毒心(37)

    特警涂装的侦查直升机在空中盘旋驶过,旋翼的巨大声响与寒风一同降落。玩滑板和自行车的小伙抬头望去,有人竖起手臂,兴奋地吹起口哨。

    洲盛购物中心尚未正式开放,中庭仍旧被住在附近的年轻人占据,一到夜晚就格外热闹。这阵子,购物中心的灯光设备已经全部启用,并且正在做开业前的最后调试。霓虹闪烁,将黑夜照成白昼。跳广场舞的中老年人也渐渐多起来,集中在中庭的东侧,与年轻人们隔着喷泉相望。

    梧桐小区的阴影,似乎已经在广场舞爱好者心中散去了,各个居民区附近的乐声一天比一天响亮,大有恢复过去势头的征兆。

    王鑫溜着滑板,飞身从喷泉中央跃过,因为动作不熟练,被淋了一身水不说,还在落地时摔了个狗吃屎。滑板擦着地面飞出,滑轮飞转,飙向正载歌载舞的大爷大娘。

    “我操!”王鑫忍着膝盖的剧痛,一瘸一拐向滑板冲去,边跑边喊道:“让开让开让开!小心!”

    这年头,若是滑板撞倒了老人,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!

    站在广场舞队伍外围的一位大爷见滑板冲自己飞来,舞姿一改,飞起一脚就向滑板踹去。

    老年健步鞋与滑板碰撞,发出的闷响被乐声淹没,滑板忽一转向,又往喷泉的方向飞去。

    王鑫松了一口气,捡起伤痕累累的滑板,正想向大爷鞠个躬道个谢,就被大爷吐了一口唾沫。

    “想死吗?”大爷老当益壮,双目炯炯有神,舞也不跳了,恶狠狠地冲王鑫挥舞拳头,“撒野撒到老子头上来了?混账东西!你还有没有老少?懂不懂尊老爱幼?”

    王鑫被吼懵了,胸口的唾沫都忘了擦,一脸呆滞地看着大爷,头上脸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掉,看上去很是狼狈。

    过了好几秒,他才像突然醒豁过来一般,横眉怒目道:“啊?”

    “啊你个头!去死吧!”大爷仍旧骂骂咧咧,“我家孙子这时候都在学校上晚自习,只有你这样的混子、流氓才逃学鬼混!你踩的那是什么?滑板?不知道学好,尽搞这些没用的,你要是我家的孩子,我打断你的腿!”

    这时,王鑫的伙伴赶了上来,个个听得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大爷继续骂道:“怎么?想找我老头子的麻烦?”

    “倚老卖老?”王鑫是附近技校的学生,从小没父母管,也不是什么善茬,被吐了口水,又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,脾气也上来了,“操你妈的老不死,你他妈还想打断我的腿?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,你他妈还蹦跶得起来吗?”

    大爷哪里受过这种骂,顿时面红耳赤,喉咙发出干涩的吼声。

    王鑫的朋友一些起哄,一些理智地劝道:“别跟老糊涂来劲儿!他要是讹你,你赔得起吗?”

    广场舞队伍里也是一阵骚动,几名六十来岁的妇女围着大爷,你一言我一语,对王鑫指指点点,骂出来的话跟接龙似的。

    “哎呀这些年轻人就这样,没素质没本事,书不知道念,就会出来玩什么滑板啦跳什么街舞啦!”

    “对对对!就一堆社会垃圾嘛!爹妈也不知道管。幸好我家孙子不这样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啊,这都是些没爹没妈的吧?龙生龙凤生凤,老鼠的儿子会打洞。爹妈是什么货色,儿子就是什么货色咯!”

    “啧啧啧,没教养,连老人都不知道尊敬,活该找不到工作!”

    刻薄的话一句句钻入王鑫脑中,像柴火一般将他的怒气点得噼啪作响。他握紧拳头,咬牙切齿,正要上前,手臂却被同伴抓住。

    “你傻了?和他们计较什么?”同伴拉着他往后退,“走,没听说过一句话吗?坏人变老了!你跟他们横,被他们缠上就跑不了!”

    王鑫心头的火一时降不下去,但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兄弟拉着,一时也干不了什么。

    大爷见王鑫被拉走,得意洋洋地昂起头,向围拢来的舞伴儿说:“这些人啊,也不知道是什么家庭出来的,不上学,也不工作,就知道拿个破板子四处游荡。这叫什么?这叫游手好闲哪!不能给社会做出贡献,也亏得他们生在现在,如果生在过去灾荒年,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”

    王鑫气得发抖。

    “走了走了,别听。”同伴紧抓着王鑫的手,低声道:“啧,这老不死的,也就生在现在还能嘴贱骂个娘,要是生在那什么灾荒年啊,早被人扒皮吃肉了!”

    王鑫忍了又忍,忽听一个刺耳的女声道:“那不是王家的小子吗?咋啦,他跑来惹你?哎呦你跟他生哪门子气啊?我跟你们说,他啊,从小就没人管的!他妈年轻时是个‘坐台小姐’,后来得那个病死咯。你跟他计较,也不怕招一身那什么……梅毒!”

    王鑫再也无法忍耐,挣脱掉同伴,就抄着滑板向后跑去,眉间杀意毕现,眼中燃着熊熊怒火。

    他的母亲是个不容于世的“卖春女”,他靠着母亲赚来的钱长大。没有谁比他清楚母亲的不易,如果不是走投无路,谁愿意做那样的工作?

    这么多年下来,周围一直有人说——看啊,那个人的妈,是染上梅毒死的,女人自己不爱惜自己,活该咯!

    可事实却是,他的母亲是身患乳癌,因为无钱医治,从早期拖到了不治。

    他不能容许这些人,用最恶毒的话攻击那个为自己奉献了一生的女人!

    “王鑫!”

    同伴的喝止已经迟了,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,刚才还眉飞色舞说着“坐台小姐”的五旬妇女被滑板打破额头与面门,侧倒在地上,脸上血流如注,周围泛起丝丝缕缕的铁腥味。

    一瞬的寂静后,人们尖叫着散开,最初与王鑫发生冲突的大爷睚眦欲裂,两腿一软几乎跪下,吼道:“杀,杀人啦!杀人啦!”

    王鑫已经失去理智,低吼着踹向血流满面的女人,举起滑板再次狠狠砸下。

    中庭陷入混乱,面对疯狂的王鑫,不管是跳广场舞的中老年,还是赶来围观的滑板一族,都不敢上前制止。

    当购物中心的保安闻讯赶来,王鑫的滑板早已碎裂,而他的两个拳头全是鲜血。

    在附近巡逻的警车火速赶到,持枪特警拨开人群,侦查直升机悬在半空中,救护车的笛声由远而近……

    王鑫被特警控制时,口中还念念有词:“去死吧!泼妇!贱人!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“现在的年轻人,一个比一个会惹事儿!”昭凡摘下皮手套,“啪”一声扔在桌上,一杯热茶下肚,喘了口气道:“我他妈在长陆区执勤,突然就听人汇报说洲盛购物中心那儿出事了,有人被杀。操,我马上调头,还真出人命了!一个17岁的滑板小孩儿,把一个跳广场舞的大娘给活活打死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正在看特警发回来的通报,眉间紧蹙,“这个叫王鑫的用滑板和拳头打死了李纯玉?”

    “对,我已经去了解过了,没谁带了刀子。”昭凡坐在靠椅上,架起一条腿,“王鑫最初是和一个老爷子因为滑板起冲突,后来李纯玉辱骂了王鑫的母亲。”

    “不对……”花崇抬起头,“李纯玉被王鑫殴打接近十分钟,附近的特警为什么会去得那么迟?”

    昭凡眨了眨眼,仿佛被问住了。

    “我记得上次划巡逻区域的时候,长陆区这个洲盛购物广场在重点范围中。”花崇说:“照理说,那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,特警没理由在十分钟后才赶到。如果这次是恐袭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别别!”昭凡站了起来,“你可别乌鸦嘴!我想起来了,洛安区人手不够,前两天我从长陆区划了一拨人过去。”

    花崇严肃道:“所以洲盛购物中心附近警力缺失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不得已吗?”昭凡说:“洲盛要等到元旦后才开业,相对来说,人流量不算多,但洛安区和明洛区就不一样了,这两个区哪里不是人挤人啊?”

    花崇眸色渐深,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。

    昭凡歪着头看他,见他半天没反应,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我操,你不是生气了吧?那我跟你道歉,是我没指挥好。我再去找找沈寻,看能不能再增加一队武警。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花崇摇头,“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昭凡心大,做错了事就认错,话一说开,心头就不留半点芥蒂。

    “我出去一趟。”花崇说完快步走到门外,直奔技侦组而去。

    ??

    “洲盛购物中心?”柳至秦点开实时监控,“昭凡调走了一部分特警?”

    “因为洲盛现在还没有正式营业,只有一部分餐饮店在试营业。”花崇说:“沈队前阵子说的话,你还记不记得?”

    柳至秦皱眉,“哪句?”

    “我们分析涉恐组织的袭击方式时,沈队说过,他们不大可能提前设置好炸弹。”花崇声音一提,“除非是内部人士搞鬼!”

    柳至秦:“内部人士……连烽?”

    “我差点把给他忘了!”花崇右手重复着握拳的动作,“洲盛现在在我们的警戒盲区,而他是洲盛的管理者之一,如果他想在洲盛做手脚,那么提前设置炸弹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看向正在高速运转、分析各项信息流的笔记本电脑,右手食指曲起,抵在唇间,“我们忽略了洲盛购物广场,因为它的开业时间在元旦之后,而我们截获到的情报,是袭击将在29号展开。”

    花崇心跳突然加快。

    “如果洲盛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。”柳至秦嗓音透着寒意,“那我们早就掉入了他们的圈套。那个僵尸网络是个陷阱,他们骗过了我和傅许欢!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黑暗里,肖诚心像被吊住手脚的木偶一般坐了起来,一双眼睛空洞无光,木然地直视前方。

    他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荒漠迷彩,赤脚踩在冰凉的水中,本该感到寒冷,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。

    在水中站了许久,他开始迈腿前行,可他的动作极不协调,时而同手同脚,时而横向挪步。

    正常人不可能像他这样走路。

    除了水声,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别的响动,因而令水声显得越发黏稠诡异。

    肖诚心姿势极其僵硬地走了一圈又一圈,直到地板上的水弄湿了迷彩裤。

    他机械地动着脖子,双手抱头,慢慢地旋转,旋转,像是要将头颅拧下来。

    “咔哒!”

    一声低沉的声音汇入水声中,像石子入水,激起一片涟漪。

    那是一声骨骼的声响,接着又是一声,肖诚心扭了两次脖子,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唇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。

    但这笑看着竟是十分渗人。

    一束光线从天窗射入,打在他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。

    不,他的脸上并非完全没有“血色”。

    头顶的伤口还淌着血,一条一条从脸上滑过。

    苍白更白,腥红更红。

    最后,他又以不协调的步子回到了靠墙的座位上,低垂下头,喉咙发出辨不清的声响。

    “救,救,我。”他说,“花,队,救,救,我。”

    第167章毒心(38)

    因为突然发生的命案,洲盛购物中心附近的警力增加了一倍不止,广场舞再次偃旗息鼓,连玩滑板跳街舞的年轻人都少了许多。

    开业前横遭“血光之灾”,不少正在布场的商家颇感不满,一些正在试营业的餐饮店暂时关门,原本热闹的中庭冷清萧条,给购物中心不久之后的开业仪式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
    “连烽当年是因伤从反恐支援队伍中离开,在莎城没有特别可疑的举动。”沈寻拿着一份资料,“他家境富裕,父母一直不希望他当警察。那次受伤之后,他便脱了警服,靠家里的关系,到万乔地产工作——洲盛就属于万乔。你们最后那次行动出事的时候,按理说,他应当已经离开莎城。”

    花崇凝眸,“应当?”

    “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,他当时到底在不在莎城、在干什么,我现在很难核实。”沈寻说:“如果贸然将他抓起来,也可能打草惊蛇。洲盛那边昭凡已经派人盯着了,有任何异动,我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。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花崇问:“不过什么?”

    沈寻不解,“不过你们为什么会怀疑他?他身上好像没有什么疑点。”

    “几个月前,我和他接触过。”花崇道:“当年在莎城,他是我的前辈,我们的关系算不上铁,但也是朝夕共处的战友。时隔多年再次相逢,我的第一感觉是,他似乎变了一个人。但这其实并不奇怪,年岁不同,生活环境也已经改变,相处起来的感觉变了,这还算正常。不过小柳哥很在意他,查过他的通讯记录,没查出什么异常。当时有别的案子要忙,我们就暂时放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现在又突然怀疑他?”

    “因为韩渠,也因为洲盛购物中心。”花崇走了两步,“韩渠在这个组织里,地位应当不低,绝非陈辰之流能比。但也不会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,因为如果是,他不会亲自埋伏在警察队伍里。组织里必然有一个韩渠信任的人,这个人是谁?”

    沈寻微拧起眉,“你认为是连烽?”

    “他们有一段相似的经历,那就是在莎城反恐。”花崇说:“当然有这种经历的不止他们,不过现今在洛城的,除了我,就是他俩。另外,我之所以这么想,还因为你那句话,你说只有内部人员,才能轻易提前设置爆炸物。我们之前的确疏忽大意了,因为洲盛还没有开业,就认为那儿相对安全。说不定他们要利用的,正是我们这种心理。”

    沈寻想了想,“滑板少年杀人纯属突发事件,这事导致群众减少、警力增加,必然打乱他们的计划。他们会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现在离29号还有6天。但29号只是一个幌子,他们真正的计划,应该是在29号之前发动袭击。”花崇说,“不过现在看来,这个时间可能又要提前了。如果我是组织中的一员,我会选择立即发难,然后趁乱逃离。”

    沈寻眸色幽深,片刻后低声道:“马上就是圣诞节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安排人手以安全检查的名义,去洲盛做彻底排查。”花崇揉了揉眉心,“小柳哥那边也在继续查通讯信息。连烽现在的行踪,基本上在我们的监控中。”

    “韩渠呢?”沈寻问:“如果你的推测与事实相符,那连烽会去见韩渠吗?现在出城的各条大路小路都有武警把守,韩渠应该还没有离开洛城。”

    花崇支着下巴,“我很好奇,韩渠现在到底躲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“这种‘好事’也被我们撞上了。”韩渠干笑,吐出一片白烟,“眼看花崇已经上了钩,却突然杀出个杀人犯。现在好了,特警上门,武警遍地走。中庭的警察比跳广场舞的老太婆还多。”

    连烽面色阴沉,弹掉烟灰,“炸药都准备好了吗?”

    “准是准备好了。”韩渠道:“但现在到处都是警察,根本没有机会设置。”

    “这倒不一定。现在的情况,我们只是无法造成预计中的特大伤亡,但弄死几十百来人,还不容易?”

    “啧,建这个购物中心,就为了弄死几十百来人?连烽,你的胃口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?”

    “情况有变。”连烽说:“计划建洲盛,并炸掉洲盛时,我以为我的对手只有花崇,顶多再加一个陈争,而你埋在市局里,是我最得力的帮手。”

    韩渠眼神略暗,抽完一根烟,又点起一根。

    “我怎么知道信息战小组的高手会突然到洛城来?”连烽说:“我更没想到,他居然是安择的弟弟,这么快就和花崇成了搭档,现在还把特别行动队的人招来了。上次花崇在椿城查陈家的老底,我本来有机会彻底除掉花崇,少一个算一个,结果半途又杀出那什么昭凡乐然。诸事不利啊。”

    韩渠:“那先按兵不动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在说什么疯话?”连烽不耐烦地打断,“我们是为什么将计划提前?不就是因为事情发展已经渐渐脱离我们的控制了吗?现在还能按兵不动?花崇那脑子,怀疑到我头上来是早晚的事。还有,他们早就查过我,只是那时候什么都没查到。现在唯一的办法,就是先发制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就随随便便炸几个人了事?”韩渠不甘,“你是怎么答应我的?将开业仪式上的‘烟火表演’作为礼物送给我。”

    连烽垂下眼,低声道:“我只想完成父亲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”一词,让韩渠陷入沉默。

    “一直以来,我们都只能在边疆苟延残喘,颠沛流离。在边境势力再大,又能怎样呢?边境上的‘活动’,能和大城市里的相提并论吗?”连烽激动起来,“当然不能,边境死一百个人的轰动,还不如大城市里死一个人大。父亲最大的愿望,就是让繁华大城市里的庸人们听到我们的呐喊,看到我们的杰作!”

    几秒后,连烽眯着眼,“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。”

    五年前,盘踞莎城的涉恐武装“丘赛”被剿灭,头目“古今”与绝大多数重要成员被击毙,仅有少数成员逃脱。

    “古今”就是连烽口中的“父亲”。

    而花崇是突击小队里的核心成员。

    “不能在开业仪式上炸掉洲盛,就算不上实现他的愿望。”韩渠耸耸肩,“将来,我们也不会再有机会。你想过吗,我们甚至无法再踏上这片土地。”

    连烽扶住额头。

    “让‘棋子’们各自携带炸弹冲入人群,”韩渠冷笑,“我始终认为是糟糕透顶的下下策,太难看了。”

    连烽突然抬头,“将肖诚心也当做‘棋子’,你还认为是下下策吗?”

    “他已经彻底被控制了?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。他失去了自我意识,现在是个为我所用的傀儡。”连烽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就跟黄才华一样。”

    韩渠沉思,“那洲盛呢?放弃?”

    连烽道:“只要能造成骚乱,我们就有机会。另外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连烽看一眼时间,唇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幅度,“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见面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韩渠目光一紧,猛地站起身来,却觉头晕目眩,脚步虚浮。

    他像丢烫手山芋一般扔掉手指夹着的烟,骇然看向连烽,嗓音带着难得一见的颤抖,“你敢对我下药?”

    “放心,不是让你醒不过来的药。用了它,你不会再跟我捣乱而已。”

    连烽笑容模糊,一步一步靠近,“我早就让你离开洛城,从西南出境,但你不听。”

    韩渠头痛难忍,四肢百骸像被无数虫蚁啃噬。他想要反驳,喉咙却渐渐变得沙哑,发不出像样的声音。

    连烽叹了口气,面目似乎和善起来,带着几分怜惜,将韩渠逼退到墙根,单手抚住他的脸颊,温声道:“你留下来,对我有什么帮助呢,嗯?你不走,只会成为我的拖累啊。你看,我还得每天照顾你,无法全心扑在我们的‘事业’上。”

    韩渠双手掐住喉咙,困难地喘着气,“连,连烽!”

    “别挣扎了。”连烽靠得更近,“睡着了就好,我会把你平安送到边境,那边有的是人照顾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!不!”韩渠额角青筋暴起,右手颤抖着在连烽衣领处摸索。

    连烽握住他的手,叹息,“到现在你还不肯听我的话?但你还能反抗我吗?”

    力量像水流一般从身体中卸去,韩渠眼中的世界渐渐失真。

    但他仍在徒劳地挣扎,“连烽!”

    “嘘,别闹了。”连烽食指压在唇上,“睡吧,等我实现了父亲的心愿,就去那边找你。”

    韩渠的眼皮再也睁不开,身体像失去了所有支撑,颓然向下栽去。

    在他倒地的一瞬,连烽堪堪避开,甚至没有扶他一下。

    “嘭——”

    他的额头撞在冰凉的地面,空气中隐隐有骨头碎裂的声响。

    房间最后的一盏灯熄灭,连烽离开,皮鞋声清脆而决绝。

    许久,韩渠仍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,黑色的血从他的眼睛、口鼻、耳孔中淌出,难闻的腥臭四溢开来。

    ??

    装甲警车停在洲盛购物中心外的马路边,花崇捂着耳机从车上下来。

    特警支队的兄弟正在汇报搜索情况,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时大时小,令人有些头痛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,看着阴霾下的恢弘建筑,蓦地想起接近一年前,自己就是在这里,与柳至秦久别重逢。

    那时柳至秦说,建筑在修筑之时是最美的。

    这话现在想来,竟有几分谶语的意思。

    因为在另一些人眼中,建筑也许只有在轰然坍塌时,才是最美的。

    空中又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,路上的警车一辆接着一辆,还在中庭活动的人已经很少了,因为王鑫的事,洲盛的开业仪式也被耽误,据说近期会找几名玄学高人来作法。

    花崇听完汇报,刚摘下耳机,手机就响起来。

    是柳至秦的电话。

    “韩渠死了!”柳至秦音色如冰,听得花崇遍体生寒。

    “什么?谁死了?”

    “韩渠。”柳至秦道:“我跟踪连烽的通讯设备,一小时前,所有信号被掐断。我和傅许欢都无法锁定他的位置,只知道他消失的地方在明洛区皇庭小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