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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毒_分节阅读_212

   陈辰的遇害缺乏可循的逻辑。

    但“没有逻辑”会不会就是那些人真正的逻辑?

    这两天一直跟着重案组的李一朝突然哭了起来,哽咽着道:“肖队已经遇害了吧?”

    张贸立即瞪他一眼,“别乌鸦嘴!”

    “可是他被人嫁祸了啊!”李一朝抬手擦眼泪,“嫁祸给一个再也不能说话的人,才是最稳妥的,不是吗?”

    张贸被堵得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柳至秦倏地抬眼,看向李一朝,“你相信他?”

    李一朝愣着,“啊?”

    “你相信肖队不是凶手,所以刚才才说是‘嫁祸’。”柳至秦轻声说:“对吗?”

    李一朝激动道:“他当然不是凶手!我,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怀疑他!他莫名其妙被那个叫陈辰的跟踪,然后音讯全无。他明明是受害人啊,怎么你们分析来分析去,他倒成了加害人?你们……”

    你们重案组平时都是这么办案的吗?找不到突破口,就连同僚都怀疑?把受害人当做加害人来处理?

    后面的话李一朝不敢说,只是腰背挺直站在原地,不服气地看着柳至秦。

    柳至秦起身,在李一朝肩上拍了拍,“能被自己的队员无条件地相信,肖队如果知道,一定会很高兴。”

    这时,沈寻推开门,招手,“至秦,你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特别行动队的到来给洛城市局更添一分紧张感,陈争单独给沈寻安排了一间办公室,和重案组同在一层楼。

    “陈队今天有些心不在焉。”沈寻靠在桌边,“他这阵子经常这样?”

    柳至秦问:“你也注意到了?”

    “老相识了。”沈寻说:“他今天这反应有点儿古怪。”

    视线短暂交锋,柳至秦直说:“陈队可能有什么事瞒着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我感觉到了,他很焦虑。”沈寻点点头,“市局里有人有问题。你和花队怀疑过他吗?”

    “老实说,怀疑过。”柳至秦道:“但花队内心还是愿意相信他。”

    “陈队不可能有问题。”沈寻说:“我对他还算了解。这次上头派我们过来,是他不断‘活动’的结果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柳至秦双手插在衣兜里,停顿片刻又道:“陈队心里可能早就有了一个怀疑对象。”

    沈寻挑眉,“哦?”

    “他第一次找我和花队谈话时,隐晦地表达过这层意思。”柳至秦语气一转,“不过当时我们都无法判断——这到底是他真正的想法,还是烟雾弹。”

    “那现在能判断了吧?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愿意给陈队‘背书’,那我就没必要再在这上面揪着不放了。”柳至秦笑了笑:“陈队的情绪是突然发生变化的,前阵子他不这样,起码没有现在这样明显。我猜这是不是因为以前他对某个人只是有所怀疑,现在因为某件事而更加怀疑那个人?”

    “某件事是指陈辰遇害和肖诚心失踪吗?”沈寻支着手肘,“现在看来只有这两件事是突发事件。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柳至秦回头:“不过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也认为他很焦虑。”沈寻说:“他怀疑某个人有问题,正常的情绪应该是愤怒,但很明显,他的焦虑盖过了愤怒。”

    “他明知这个人有问题,却不愿意说出这个人。”柳至秦眉心紧皱,“他在挣扎。”

    沈寻默了几秒,摇头,“不,这不是他的风格。我得好好捋一捋陈辰和肖诚心这两件事的细节,看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让他心神不宁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还有件事。”柳至秦道:“这事可能和现在的案子没关,但我有些在意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陈辰的养父母去年十月在L国被割喉,别墅和周围的监控被干扰,这和梧桐小区出事时的情况相似。”柳至秦说:“我在网上尝试着追踪过,但无法锁定入侵者。”

    沈寻说,“你认为干扰陈辰养父母家监控的,和干扰梧桐小区监控的是同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如果陈辰养父母的死与陈辰有关的话。”柳至秦道:“陈辰痛恨他们,如果背后有人相助,他不是不可能偷渡到L国。陈兆添——也就是陈辰的养父,脖子被划了几十刀,脑袋几乎掉下来,泄愤情绪非常明显。”

    “行,我这边马上安排人手去查。”沈寻问:“花队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?”

    “想乐乐了?”

    “啧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吧。”柳至秦说:“他去椿城是想查陈辰,把陈辰当做突破口,陈辰这一死,还死得这么古怪,突破口突然就被堵上了。”

    沈寻正从烟盒里拿烟,闻言手指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柳至秦问: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突然有个想法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陈队在意的,该不会是陈辰颈椎被拧断这件事吧?”

    柳至秦眼尾暗光一闪。

    “我们都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寻常人,但我们不知道这人是谁。在这之前,我们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怀疑目标。”沈寻来回走了几步,“但陈队呢?”

    柳至秦很快明白沈寻的意思,“陈队之前怀疑的人,正是能够轻易扭断成年男子颈椎的人!”

    “对!”沈寻道:“这就能解释陈队今天为什么状态古怪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肯说……”柳至秦揉了揉眉心,“说明这个人在他心中分量不轻。”

    沈寻冷静问:“你想到谁了?”

    柳至秦抬头,“花队。”

    “别开玩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不可能是花队,但以你刚才拟的条件,我第一反应就是花队。”

    沈寻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必须满足的一个条件就是——陈队信任他。”柳至秦说:“陈队主观上信任他,但出于某种客观原因,又不得不怀疑他。这可能有些矛盾,你能理解吗?”

    “能。”沈寻点上烟,“如果只是单纯的怀疑,陈队不会自己捂着,更不会像刚才那样焦虑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排除花队,陈队还特别信任哪些人?”柳至秦说:“这些人里,有可能就藏着那个有问题的人。”

    沈寻抖掉一截烟灰,目光暗含深意,“这人的职位不会太低,起码应该和花队同一级别。陈争这人,虽然能和所有部下打成一片,但对职位太低的人,他会重视,可要说信任,这不大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刑侦支队几个组的组长,还有和陈队同一级别,或者更上一级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沈寻道:“你为什么要强调刑侦支队?”

    柳至秦眉梢微动,与沈寻对视片刻,渐渐明白沈寻想表达什么,“特警支队?”

    沈寻沉声道:“别忘了,特警支队里,有的是能够扭断成年男子颈椎的人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走到窗边,看着夜色与倒映在夜色中的自己,“有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虽然我们经常与特警支队合作,但一些案子的细节,特警支队并不知道。”柳至秦侧过身,“你和乐乐查案的时候,昭凡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吧?”

    “按理说不会。”沈寻道,“但凡事都有例外。”

    “比如?”

    “乐乐和昭凡关系好,昭凡很喜欢他,有事没事就爱来找他。有时——我是说有时。”沈寻道:“乐乐会说漏嘴,所以一些特警兄弟无需知道的事,昭凡也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昭凡知道又没事,他什么背景,特殊行动队里数你最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也许有一个人,让陈队认为——他知道也没事。”沈寻声音渐冷,“陈队在无意识间,告诉了那个人一些事,就像乐乐对昭凡说漏嘴一般。正因如此,陈队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欺骗,成为‘帮凶’时,会陷入极端的焦虑和自责,并且不便告知我们任何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……”柳至秦心念电转,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,“是特警支队队长,韩渠?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暗光浮动的宽敞房间里,钢琴的乐声时疾时缓。一个人影在光洁的墙壁上被拉得极长,看上去阴森诡异,难以辨出影子主人的本来面貌。

    乐声戛然而止,连烽起身道:“来得正好。市局里是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“你这一步‘荒唐’的棋走得不错。”来人道:“派陈辰去跟踪肖诚心,却中途抛弃陈辰,他们根本摸不透我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连烽勾着唇角,相当自得,“花崇做事讲求逻辑,而且非常善于逻辑分析。一件事一旦被他捋清其中的逻辑关系,就等于被他拿走了主动权。我不能让他这么快理顺逻辑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是那句话,连烽,你比我绝情。”来人轻哼一声,“自己的手下,说抛弃就抛弃。你知道陈辰有多信任你吗?”

    “信任?这个世界上,最没有意义的便是信任。”连烽一哂,“我没有别的选择。给花崇时间,就是给他机会。我必须拖住他。但拖住他有风险,再作案的话,说不定会将线索递到他手上。只有杀掉陈辰,才是最有效的手段——因为这出乎他的意料,他不可能立即想通陈辰为什么会死。至于陈辰……”

    连烽顿了顿,“陈辰最想杀的人,不是已经由他自己亲手解决了吗?如果没有我帮他,他能悄无声息地去L国?能那么顺利杀死陈兆添那个畜生?我帮了他,他得知道感恩、回报,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歪理。”墙上的影子缓慢地移动,语气带着几分揶揄。

    “歪理?”连烽眯起眼,“在我这儿,就不用继续装你那套伟光正了吧?”

    “我夸你呢,听不出来?”影子摇头,“我什么时候说过‘歪理’是贬义词?”

    连烽惬意地笑。

    “你这下可是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了。”来人又道:“陈辰兜帽里有肖诚心的头发,你说他们是该相信肖诚心是凶手呢,还是相信肖诚心被嫁祸呢?”

    “不管是哪种,都是一种消耗。他们越是消耗,我们就越是得利。”连烽下巴的线条不经意地一绷,眸光幽暗了几分,“不过这个肖诚心,做了一件多余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和花崇共进晚餐?”

    “对。我本来以为他失踪后,照花崇的性子,必然会怀疑到他头上。”连烽说:“没想到花崇似乎还挺相信他。”

    “随便相信人不是什么好习惯。”影子晃了晃,“不过还有件事,现在看来也挺麻烦。”

    连烽问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特别行动队的人来了,带队的是沈寻。”来人叹息,“这人很难对付。我最担心的是他和柳至秦、花崇‘碰撞’出什么来。”

    连烽十指扣在一起,半晌后意味深长地说:“你自己呢?”

    “我?”

    “有没有谁注意到你?”

    影子一顿,像是在沉思。

    “我突然有些后悔。”连烽说:“不该让你去解决掉陈辰,我没想到你会直接扭断他的脖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最便捷的方法。”

    “但也是最容易暴露的方法。对你来说,扭断成年男子的颈椎很轻松,咔哒一下完事儿。但你疏忽了——扭断脖子这种事没多少人能轻易做到。”

    影子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我担心那人已经开始怀疑你了。”连烽看向窗外,“而且特别行动队是个变数。柳至秦以前被不断出现的案子牵绊,无法全心对付网络上的事,这给了我们钻空子的机会。现在特别行动队来了,一切就都难说了。万一特别行动队里有精通网络的高手,和柳至秦合作呢?”

    气氛一时陷入凝滞,片刻,来人问:“那你打算怎么做?”

    连烽轻咬着牙,“我想把计划提前。”

    第161章毒心(32)

    如果不算上紧急任务和特殊任务,特警支队每年最忙的时候便是年尾,巡逻执勤不得消停,很多人好几天都回不了一趟家。

    今年情况更加糟糕,梧桐小区的大案让整个洛城陷入恐慌中,特警支队早已进入一级警备状态,眼看着即将到年底,队上人手不够,韩渠不得不向几个分局要人。

    清晨,浸满寒气的缕缕白雾漂浮在洛城的各个角落。沉寂了一段时日的广场舞大军隐隐有了重出江湖的征兆,这倒不是因为人们健忘,总是擅长忘记发生过的惨剧,而是目睹别人的惨剧之后,自己的生活仍要继续。

    特警支队的警务车在干道上缓慢开行,警笛与广场舞乐曲怪异地融合在一起。

    陈争的车停在路边,正要下车,便听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,不由得皱紧了眉。

    他顿了片刻,这才从车里出来,走去不远处的惠民早餐点买了一袋包子,看向一辆车门半开的指挥车。

    太早了,雾气还没有散,看不清指挥车里有多少人,更看不清都是哪些人。

    陈争双唇抿成一条线,步子有些沉重地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指挥车不是谁都能靠近,周围有人站岗,附近的制高点上甚至可能埋伏着狙击手。一名持枪的特警见有人过来,先是警惕地转过身,发现是陈争之后笑起来,“原来是陈队啊。”

    “韩渠呢?”陈争问。

    “在里面休息。”特警扬手指了指,“我们韩队辛苦,这会儿可能还在睡觉。”

    陈争点点头,走到车边,见韩渠正和衣靠在后座,眼睛被兜帽沿挡住,下巴几乎埋在衣领中。

    他心底忽地更沉,站了几秒,唤道:“韩渠。”

    韩渠显然只是浅眠,闻声动了动,“嗯?”

    “起来了,给你带了包子。”陈争强行克制着想要剖根究底的冲动,扬了扬手中的口袋,“趁热。”

    韩渠摘下兜帽,眼神有种刚睡醒的迷茫,盯着陈争看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是陈队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很奇怪?”陈争上车,丢开不知谁的警服,腾出块地儿坐下,随手将包子丢给韩渠。

    韩渠接过包子,唇角往上弯了弯,“无事献殷勤,有事求我?”

    陈争一宿没睡,眼中红血丝明显,心情非常差,却不得不佯装镇定,靠在椅背上道:“关心兄弟而已,不行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行。”韩渠从座位边拿起一个洗漱包,弓腰起身,“你等等,我先洗把脸。”

    陈争盯着韩渠的背影,十指渐渐收紧。

    如果韩渠就是那个有问题的人……

    几分钟后,韩渠回到指挥车边,却没有进去,靠在车门上拿出包子,咬了一口,“香菇牛肉馅儿的?哎不错啊,连我喜欢这味道你都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你和花崇都喜欢。”陈争冷冷地说。

    韩渠明显愣了一下,旋即继续吃,笑道:“对,花花也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我记得你上次跑我队上来,还特意给花崇带了一袋香菇牛肉包,说他喜欢。”陈争说:“你不说我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韩渠点头,“嗯,我们都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是因为你们在西北经常吃吧?”陈争突然说:“那儿的肉类里,牛肉比较多。”

    韩渠侧过身,“嗯?”

    陈争笑了笑,“花崇怀念在那边生活的两年,看样子你也挺怀念的。你们都是念旧的人。”

    韩渠拧开矿泉水的瓶盖,灌了几口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你比他早去几年。”陈争眯了眯眼,以追忆往事般的口吻道: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你们那一批应该是最早被派过去的特警。我听说一些营房啊、操场啊,都是你们亲自建的。”

    韩渠“嗯”了一声,“那时我还忒年轻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老了?不至于吧?”陈争话中有话,“我看你还生龙活虎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吗?”

    初升的朝阳将晨雾驱散,陈争眼中的阴翳却难以消散。片刻,他笑了两声,从指挥车里跳下,手在韩渠肩上拍了拍,语气稍有改变,“韩渠,你现在还想把花崇捞回去吗?”

    韩渠也笑,“我捞得回去吗?”

    “那你见他在我这儿过得顺风顺水,心里有什么想法?”

    “陈队。”韩渠挑眉,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?又是给我送早餐,又是说起过去的事,还提了好几回花崇。怎么,花崇在重案组出了事儿?”

    陈争暗地沉下一口气,装得轻松,“没事不能找你嗑叨嗑叨?”

    “当然能。”韩渠说,“不过你不像闲得没事的样子。我们特警支队最近忙得没日没夜,你们刑侦支队也好不到哪里去吧?特别行动队的人一来,你不是压力更大了?”

    陈争下巴极不明显地绷了一下,额角也轻轻跳动。

    韩渠叹气,“等这些事都结了,咱们两个支队好好聚一聚,怎么样?”

    陈争喉结翻滚,过了几秒才道:“行。”

    这时,一名警员喊道:“韩队!”

    韩渠回头看了看,“我得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陈争勉强一弯唇角,却在韩渠快步走出几步后再次将他叫住。

    韩渠转身,“还有事?”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,陈争在他的眸中捕捉到一闪即过的冰冷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陈争摇头,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“陈队今天去找过韩渠。”柳至秦从座位上站起来,“他有没向你透露过什么?”

    沈寻摇头,“在无法确认韩渠是否有问题之前,陈争肯定什么都不会说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注意到沈寻手上的移动硬盘,问:“里面有什么?”

    沈寻垂眸,“这个?陈兆添周春柳夫妻的秘密。你不是让我找人查那个干扰陈家监控的人吗,好像很难查,不过倒是顺道拿到了一些保存在陈家电子设备上的视频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接过移动硬盘,正打算与电脑相连,就听沈寻道:“换成你自己那台笔记本吧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柳至秦不解。

    “这视频里的内容……”沈寻斟酌片刻,“不适合在公共电脑上播放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轻皱起眉,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。

    “陈兆添是个变态,他和周春柳收养陈娟、陈辰的目的并不单纯。”沈寻挪来一张靠椅坐下,“在外面,陈娟是他们的女儿,但在家里,陈娟只是一个听话的玩偶。”

    此时,视频已经开始播放。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赤身裸体站在镜头前,目光呆滞,双手紧紧抱在胸前。

    柳至秦问:“这是陈娟?”

    “对,这是小时候的陈娟。”沈寻说:“陈兆添拍了无数个类似的视频,从陈娟三四岁时起,一直到长大成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犯罪!”柳至秦道:“陈娟被陈兆添侵犯过?”

    “陈兆添之所以成为变态,是因为他天生没有性能力。”沈寻说:“他无法侵犯陈娟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和周春柳有种特殊的爱好。你可以理解为——他们热衷于装扮一个活着的娃娃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感到一阵恶寒。

    视频以快进的形式播放着,陈娟开始给自己穿上精致的衣服。

    “另一些视频里,还有陈辰,不过都是他年纪很小的时候。”沈寻说:“我猜,陈兆添和周春柳收养陈娟陈辰,是为了将他们养成自己的专属玩偶,这是他们的乐趣所在。但陈辰生性古怪,不像陈娟那样容易操纵,所以不久之后,陈周二人就对他失去了兴趣,加上他是男孩,将来勉强算是可以为陈家传宗接代,所以不再与他玩玩偶游戏,开始将他当做一个正常的孩子般培养。”

    “而陈娟生性温和,就彻底沦为了他们的玩具?”柳至秦盯着显示屏。

    “可以这么说。”沈寻点头,“可以肯定的是,当陈娟被当成一个娃娃,被陈兆添、周春柳随意装扮的时候,陈辰多数时候就在一旁看着。他对陈娟的畸形爱慕、对陈兆添夫妇的痛恨一并生长,这段扭曲诡异的童年经历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。”

    “陈兆添和周春柳养出了一个魔鬼。”柳至秦点击鼠标,衣着华丽的陈娟先是定格,继而从显示屏上消失,“陈娟被当做玩偶养了十几年,但失去人性的却是陈辰。”

    “陈娟离家来到洛城念书,算是逃出了家庭。”沈寻说:“她看上去正常,但心理实际上已经被摧毁了。她是整个陈家最无辜的一个。当年的医疗事故,如果换一个人,或许不会选择自杀。”

    “她的心理、精神状态让她无法接受自己犯下那样的错误。”柳至秦站起来,“最重要的是,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家。父母是变态,弟弟……她也许已经察觉到陈辰对自己的不正常感情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她自杀了。既是因为医疗事故,也是因为过去十几年荒唐的人生。她撑了很久,终于撑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想起花崇从陈辰前女友处得知的事,“陈辰恨陈兆添,对他来说,陈兆添是自己与陈娟悲剧的始作俑者。”

    沈寻收起移动硬盘,“我这边的人会继续查下去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目光探寻,“你那边的人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拿到这些视频的人是谁?”柳至秦问。

    沈寻没有直接回答,“取得这些视频不难,你太忙了,没有时间动手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我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能力。”柳至秦笑了笑,“我只是想知道,给你视频的人是谁?”

    “怎么,查户口查到我这儿来了?”

    柳至秦走开几步,转身,“傅许欢在你手上?”

    沈寻似乎并不意外他如此问,淡然道:“特别行动队的规矩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我又不是你们特别行动队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不便告诉你。”沈寻抱臂,“再说,洛城这一摊子事还不够你操心?”

    柳至秦捏了捏眉心,“行吧。等这一切结束,我要见他。”

    “以什么身份?对手?还是刑警?”

    柳至秦不语。

    须臾,沈寻说:“算了,随你。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花崇在椿城拿到了陈兆添的一份治疗记录。

    当年许多认识陈兆添夫妇的人都认为,是周春柳无法生育,所以陈家才只能通过收养小孩的方式拥有子嗣。这份记录却证明,没有生育能力的是陈兆添。

    也许陈家还藏着许多秘密,但花崇已经没有时间追查,一心想着赶回洛城。

    洛城与椿城离得不算太远,乘坐高铁单程只需要不到四小时。

    乐然喜欢开车,到哪儿都想掌握方向盘。椿城市局的领导本想派人送花崇去高铁站,结果临到上车,乐然却占了驾驶座。

    派来开车的是个入职不久的小警察,尴尬地站在一旁看花崇,“花队,这……”

    花崇拉开后座的门,往里指了指,“我们坐后面吧。”

    椿城的城市建设搞得一般,轨道交通尚在规划中,城里四处堵车。一被堵在路上,乐然就想唱歌,坐在副驾的昭凡陪着他摇头晃脑。小警察满脸一言难尽,花崇想提醒乐然两句,但看乐然那兴致勃勃的模样,便将已经伸出的手收了回去。

    桥是最堵的地方,所有车都龟速向前滑动。乐然唱完一首没换下一首,竟然从头开始继续唱。昭凡便不和他一起唱了,拿出手枪“啪”一声将弹匣推进去。

    小警察顿时坐直,目瞪口呆地看着昭凡。

    不怪他紧张,普通警察是没办法随便将枪带在身边的,更别说像昭凡这样突然把枪拿出来。

    听得响动,花崇也有些吃惊,“有情况?”

    “没。”昭凡说,“无聊,玩儿一玩儿。”

    小警察:“玩儿。”

    昭凡回过头,将枪递过来,“你也想玩儿么?”

    小警察连忙摆手,“我不玩儿,我不玩儿。”

    这时,车终于离开拥堵的桥。乐然一踩油门,驶向一条畅通的路。

    这条路直通高铁站,开通不久,往来的车辆不多。

    花崇下意识看了看扔在座位下的两个形状特殊的包。放在里面的是昭凡和乐然的步枪,有狙击步枪,也有自动步枪。带枪上高铁显然违规,但普通规矩在特别行动队的人身上不管用。

    他们随身带着特殊证件。

    昭凡还在逗小警察,“不玩儿啊?哎那你们平时练枪吗?”

    小警察红着脸,支支吾吾,“不,不练。”

    “警察不练枪怎么成?”昭凡似乎发现逗小警察比干巴巴玩枪更有趣,索性趴在椅背上,右手转着枪。

    花崇在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吉普正在靠近。

    路上有车靠近并不稀奇。但花崇朝另一边看了看,发现旁边的路空着,那吉普逼近的趋势似乎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乐然继续哼歌,昭凡撩小警察撩上了瘾。花崇近乎本能地摸到了地上的包。

    吉普驶过,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大约是终于注意到花崇脸色不对劲,昭凡偏过头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花崇太阳穴突突直跳,心道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。

    然而,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,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斜后方传来。

    “砰——”

    是枪声!

    子弹瞬间撕裂车轮,车身在飞驰中失控,甩向一旁的临江护栏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

    今年最后一天,这篇文也从盛夏写到寒冬了(怎么还没完结啊我都着急了)。大家新年快乐哈,新的一年走好运,一切顺利!

    第162章毒心(33)

    “乐然!”

    “枪给我!”

    花崇与昭凡同时大喊。

    乐然奋力控制着车,车轮在柏油路面上拉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。从车里向外看,景物飞速转换,在视网膜上砸出强烈的眩晕感。小警察已经吓懵,抱头俯下不敢动弹。

    子弹从斜左、斜右两个方向射来,铿然打在车身与地面,伏击者显然不止一组。花崇已经判断出子弹的来向,拿出昭凡昨日给的手枪,一边迅速上膛,一边将狙击步枪扔给昭凡。

    急旋中,昭凡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,一手拧着还未来得及上膛的步枪,一手持手枪朝后方的越野车连开四枪。但车身突然急转,猛地偏向另一个方向,子弹仅是擦着越野车的后视镜飙过。

    昭凡吼道:“乐乐!”

    “前面也有!我操!”前方杀到的子弹打穿了前挡风玻璃,乐然一只手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在玻璃碎裂的一瞬,对着方才驶过的吉普扣下了扳机。

    “我来!”花崇护着发抖的小警察,自动步枪已然在手。

    直径5.8mm的子弹从车中飞出,直射吉普的右后轮。

    车轮爆裂,闷响与尖声交织。

    同一时刻,警车擦在临江护栏上,车身与护栏撕出一连串火光。

    花崇一脚踹开车门,准星先是瞄准越野车的油缸,扣下扳机前,却调转枪口,指向车轮。

    这些来路不明的人,不能就这么死掉!

    子弹在车身上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,小警察抖得厉害,花崇眉间紧皱,精准狙击,枪枪命中目标,硬是将两辆追击的越野车逼停下来。

    但袭击并没有停下,子弹仍旧如雨点般落下,乐然喊道:“打油缸啊!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花崇躬下身子换弹匣。此时,警车已经被密集的子弹、撞击毁得不成样子。

    “留一个活口!”乐然吼,“操,前面那车有三个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花崇已经扣下扳机,子弹从步枪中刺出,撕裂寒冬的空气,嵌入吉普车司机的头颅。

    又是一声枪响,吉普车上的第二人毙命。

    小警察这才勉强直起腰,以为危险已经过去。

    可突然,昭凡猛然将乐然拉向一旁,喝道:“操你妈有狙击手!”

    花崇背脊陡然泛起一股凉意。

    城市巷战中,狙击手是最令人胆寒的存在。这里虽然是马路,还算不上巷战,但一旦狙击手占据制高点,就等于手握旁人的性命。

    “在哪?”花崇低吼。

    “我来!你对付后面的车!”昭凡眸光一沉,手臂架起狙击步枪,沉稳冷静的模样与刚才逗小警察时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枪声四起,子弹不长眼,花崇一面开枪,一面还得避免伤及无辜。乐然一踩油门,警车竟然又摇摇晃晃地飙了起来。昭凡的枪口对准路侧高楼一扇无光的窗户,食指果断扣下。

    砰!

    狙击步枪的声响与自动步枪不同,更加冷冽,也更加嚣张。

    一个人从窗户应声坠下,在地上摔出一滩沉闷的血浆。

    “解决。”昭凡说。

    这时,后方两辆越野车上的人也基本被花崇控制。他并未枪枪瞄着致命部位打,而是专打手腕、手肘等要害,令对方失去战斗力,却又不至于立即丧命。

    整条路上已经没有别的车辆,警笛从远方传来。乐然喘了口气,回头问:“下车?”

    小警察满脸苍白,两眼湿润,无助地望着花崇。

    花崇仍保持高度警惕,视线冷冷地扫视着周围。

    “我下去看看。”昭凡说着就要踹门。

    他那一侧的门被撞坏了,无法轻易打开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花崇抬手制止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昭凡问。

    花崇没有正面回答,“再等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一声轰然巨响突然从前方传来。火光在爆炸中拔地而起,路面剧烈震颤,冲击波震碎了警车上最后一块完整的玻璃。

    “我日!”乐然瞪大双眼,“他们……”

    “开车!”花崇大喝一声,“撞过来了!”

    后视镜里,两辆越野车竟然再次启动,歪歪斜斜直冲警车而来!

    “车上有炸弹!”花崇被警车的猛烈晃动甩得失去平衡,避闪中被杀到的子弹挑穿了左臂的皮肉。

    他顾不得伤口,一边开枪阻拦越野车一边冲前面喊:“昭凡!”

    “明白!”昭凡再次架起狙击步枪,目光如鹰隼。

    扳机被扣下的刹那,火光冲天,路面上如同瞬间筑起一道火墙。

    爆炸声震耳欲聋,小警察低声哭泣,昭凡又是一枪,爆炸再起,火光连接成汹涌的火海。

    在椿城特警赶到时,三辆伏击的车已经被烧成了空架子,里面的人如焦炭一般,惨烈可怖。

    花崇站在路边,面色阴沉。

    昭凡最后那两枪打的是油缸,直接结果了车里人的性命,没有一个活口被留下来。

    当时那种情况下,打油缸是不得已之举。

    前面的吉普装有炸弹,炸弹被引爆后,堵住了警车的去路。后面两辆车上必然也有炸弹,撞过来为的是同归于尽。

    这些人敢来这一趟,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。

    他们不会被活捉,伏击失败之后,会立即选择自杀。

    即便有人在最后一刻畏惧,也会被其他人干掉。

    花崇感到一阵寒气在身体中倒窜,五年前在莎城的感觉又回来。

    这些亡命之徒从不把别人的命当做一回事,甚至不把自己的命当成一回事。他们何其疯狂,何其猖狂!

    消防车一辆接一辆赶到,烈火被渐渐扑灭,道路被彻底封锁,几十辆警车呼啸驶过,城市上空回荡着慑人的警笛声。

    浑身瘫软的小警察已经被送去医院,花崇转身,见昭凡正拧着狙击步枪和药箱,朝自己走来。

    “我的错。”昭凡头发乱了,脸上沾着不少灰,被汗水一浸,抹出一片乌痕。

    只见他弯下腰,将药箱放在地上,一边熟练地找清创药一边说:“大意了,只顾着聊天,没注意到那些人。”

    花崇这才感到左臂隐隐作痛,有血从伤口里渗出。

    昭凡已经将狙击步枪背到身后,此时一手拿着药瓶,一手拿着棉花,冲他扬了扬下巴,“外套脱了,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,皮肉伤。”花崇脱下外套,将穿在里面的薄毛衣也脱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昭凡说,“要是伤到了筋骨,你后面的反应不可能还那么利索。咱俩配合得不错。”

    花崇扔掉毛衣,上半身只剩下贴身穿的棉质T恤,左臂殷红一片,T恤已经被子弹撕破,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。

    花崇倒是无所谓,这种程度的伤别说当年在莎城,就是执行其他任务,也只是不碍事的小伤。

    他甚至不觉得太痛。

    倒是昭凡脸色越发难看,骂道:“操!”

    花崇扯住T恤的破口,用力一撕,布料“吱啦”一声被扯下。

    “你慢点儿!”昭凡急道:“我来!”

    这两天相处下来,花崇算是发现了,昭凡这人跟谁都没距离,和谁都能套近乎,神经粗,与乐然走得极近,根本不在意人家乐然是有男朋友的人,和自己也两三句话成兄弟,半点不认生。

    眼看手臂就要被昭凡抓住,花崇稍微一退,堪堪避开。

    “嗯?”昭凡疑惑地抬眼。

    “往这儿涂。”花崇侧身,并不解释,只是将伤口对向昭凡,“清个创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你忍着。”昭凡将药水倒在纱布上,掂了两下就往伤口上贴。

    这手法一看就是老手——既给自己处理过类似的伤,也给同伴处理过。若是新手,多半会先沾一点药水,再慢慢加量。

    只有老手,才会那么“残忍”地将浸满药水的棉花贴上去。

    “嘶!”药水渗入伤口,花崇低头闭眼,咬牙承受那突如其来的剧痛。

    隐约间,听到昭凡似乎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花崇睁眼,冷汗正好从额头上滑下,溺在双眼皮里。

    从他的角度看去,昭凡眉间紧蹙,十分不快,眼神却很是专注。

    他知道,昭凡不是不快,是在自责。

    心思一分,左臂的疼痛就不那么明显了。他慢慢地吁出一口气,想说些什么安抚昭凡,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。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却是昭凡先开口,“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保护你,反倒让你保护了,还害你受伤。”

    花崇摇头,“我没那么金贵。”

    昭凡扔掉被染红的棉花,又扯出一团棉花,倒药水之前却动作一顿,拿出一包纸抛给花崇,“脸上全是汗,自己擦擦。”

    花崇接过,觉得他似乎把“自己”二字念得格外重。

    重得听上去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昭凡倒好药水,继续往伤口上贴。

    扛过第一次涂药的剧痛后,这一次便如小菜一碟。花崇只是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,旋即用纸巾擦汗。

    “本来想帮你擦的。”昭凡终于清理好伤口,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瓶药膏,涂之前说:“这个不痛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花崇知道那药膏是什么,当特警时背囊里总是放着一瓶备用。

    “但你好像不乐意。”昭凡接着没说完的话说,“那我就不帮你擦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眼尾轻挑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观察力好得很。”昭凡说,“你排斥肢体接触——除非碰你的是你喜欢的人。”

    花崇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衣服穿上,别着凉。”昭凡说完就与花崇四目相对,“看我干嘛?”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花崇说。

    “啧,跟自家兄弟客气什么?”昭凡略一勾唇,往旁边看了一眼,“这些人和洛城那个案子有关吧?他们怎么会突然冲着你来?”

    花崇将外套披在肩上,眼中掠过一片阴影。

    如果算上黄才华那次,这次显然不是“突然”,但时机确实耐人寻味。

    为什么偏要这时候搞个自杀式伏击?

    难道是因为洛城情况有变?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

    昭凡他以前是个直男,被他的攻追了十来年才勉强弯掉,他对花队和乐然都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欣赏、兄弟般的喜欢。

    第163章毒心(34)

    椿城临江公路上发生的枪战迅速传遍网络,又迅速被删除,不过很多现场视频已经被人们保存到本地,私下传播难以控制。那些视频大多晃得非常厉害,且残缺不全,但好奇的观众最不缺的就是脑补精神,硬是靠着无数个短则几秒长则数十秒的视频,拼凑出一出情节完整的警匪大戏。

    但人们认为的“匪”不是毒贩、黑帮,就是军火贩子,没有一个人提到涉恐团伙。

    这似乎太遥远了,椿城这种远离边疆的大城市,怎么会有涉恐团伙?

    即便是以最快速度赶到的特警,一开始都没有往涉恐方面想。

    花崇暂时没有离开现场,处理好伤口后坐上一辆警车,右手拿着手机,屏幕上是柳至秦的号码。

    只要按下“拨通”键,马上就能听到柳至秦的声音。

    柳至秦接他的电话时,总是很快。

    可他突然不知道,当电话接通了,自己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语气轻松一些,“小柳哥,在干嘛呢?”

    正常一点,“小柳哥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说正事,“我在椿城遇到伏击,洛城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说正事的同时汇报伤情,“左臂受了点儿伤,没什么,就破了个皮。”

    正犹豫着,已经暗下去的屏幕突然亮了,手机有节奏地震动起来。

    花崇就跟有感应似的,还没来得及看来电者是谁,心跳就自作主张地加速。

    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,他清了清嗓子,确保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疲惫不沙哑,才接起电话。

    “小柳……”

    “给我看看你的伤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打断了他的话,语气是他很少听到的强硬。

    这似乎是一道不容拒绝的命令。

    他蓦地坐直身子,顿了两秒,“你知道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柳至秦嗓音低沉,听得出正努力压抑怒火。

    花崇心里突然静了下去。这一份宁静渐渐在周遭扩散,将外面警车消防车驶过的轰鸣、特警的喊声,还有一切高分贝声响通通盖过。

    世界下,仅剩下自己的心跳声,和手机里传来的、柳至秦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即便在不久前最危险的时刻,他也不曾慌乱。但烦躁与焦虑却始终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叫嚣。当时警车里有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警察,还有乐然和昭凡,他必须保持镇定,半点失误都不能有。

    可他也是血肉之躯,面对从三个方向打来的子弹,要冷静如没有生命的机械,很难。

    解决掉所有伏击者之后,他一直有些躁动,只是如往常一般将躁动堪堪克制,牢牢关在心里,任它慢慢消融。

    这个过程通常不短。

    但听到柳至秦声音的刹那,躁动几乎是瞬间消逝。

    他无意识地收紧手指,感到一股堪称温柔的暖流正从心口向四周蔓延。

    “给我看看你的伤。”柳至秦又道——虽然只是重复刚才说过的话,语气却柔软了几分。

    花崇轻轻吁了口气,将语音通话转为视频通话。

    屏幕里的柳至秦紧皱双眉,眼中有许多红血丝。

    花崇顿时心痛了,“小柳哥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盯着他,即便隔着屏幕,那双眼仍旧深邃得似要将他吸进去。

    “给我看看你的伤。”柳至秦第三次说这句话。

    明明是同样的话,却带着孑然不同的情绪。

    一次比一次心疼,一次比一次温柔。

    花崇深深呼吸,摄像头渐渐朝向左臂,低声道:“真的没什么,小伤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小伤。”柳至秦近乎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花崇将手机转回来,认为自己有义务宽慰一下远在另一座城的男朋友,于是笑道:“没伤到血管,没伤到骨头,怎么不是小伤?已经做了清创和紧急包扎,放心吧,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身上的伤,没有一处是小伤。”柳至秦说。

    花崇垂着的眼角撑开,一时竟没能完全理解柳至秦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以前受过更重的伤,虽然没有重到令他退出警察队伍,却也绝对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小伤。

    而更多的,却是於伤、扭伤、皮肉伤……这些不是小伤是什么?

    为什么说“没有一处是小伤”?

    柳至秦眼中掠过一缕近似猎手的光,带着野蛮而又危险的气息。

    花崇倏地意识到,柳至秦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——任何伤,一旦出现在你身上,就不是小伤。

    ——你给我爱惜好你自己。

    花崇抿了抿唇角,眼睫颤了两下,接着咳了两声,拿出气势道:“还看,看够了没啊?”

    柳至秦叹了口气,“你那衣服别披着,穿好,拉链拉上。椿城冷,别冻着。”

    花崇条件反射就“哦”了一声,正要拉拉链,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太听话了。

    “沈寻安排了直升机,很快就到了。”柳至秦说:“你准备一下,和乐然昭凡一起回来。”

    花崇看一眼时间,“从函省派直升机过来,没这么快吧?”

    柳至秦摇头,“是直接从钦省派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现场……”

    “由椿城警方负责调查。”柳至秦顿了顿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话题一旦转移到案情上,花崇立即变得敏感,“洛城又出了什么事?他们今天冲着我来,但按理说,他们不该这么冲动,自杀式伏击更是没有必要。”

    而且他与乐然、昭凡身为被伏击的当事者,暂时应该留在椿城,但沈寻却派了直升机,立马就想将他们三人带回去,这不太合常理。

    自己与柳至秦是恋人关系,乐然和沈寻也是,但同时,柳至秦和沈寻都是成熟稳重的刑警,不至于因为记挂自家恋人,而在重要的公事中掺杂个人情感。

    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,洛城需要他们立即赶回去。

    “没有出事。”柳至秦道:“不过确实有一些新情况,你回来了我们再讨论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情况?”花崇问。

    柳至秦端详花崇片刻,“记不记得陈队以前向我们暗示过,他怀疑某个人有问题?”

    “你们查出这个人是谁了?”

    “是韩渠。”

    花崇瞳孔小幅度地收缩,神情有一瞬的凝滞。

    “回来再说吧,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。陈队也什么都不肯说。”柳至秦说:“不过以你的性格,既然知道了,就肯定放不下。回忆一下也好,看能不能想起一些关于韩队的细节。”

    挂断电话后,花崇脑子空了几秒,然后一股冰冷的麻意开始从脚底翻涌腾跃。

    韩渠,韩队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,右手撑着额头,抿紧的唇难以自控地轻颤。

    紧闭的眼皮阻隔了视线,韩渠转身,笑着挥手,“花花。”

    “花花”这个绰号,是多年前特警支队的前辈给起的,这些年下来,韩渠每次见到他都这么喊,只有在特别严肃的场合,才会改叫“花崇”。

    他用力捋着头发,手背与小臂青筋突显。

    “花队,花队!”

    乐然的喊声将花崇拉回现实中,他回了声“来了”,就从座位上站起来,跳下警车。

    “直升机来了。”经过刚才那一场枪战,乐然警惕了许多,连声调都低沉不少。

    直升机带着巨大的震响降落,花崇虚眼看去,心头一惊。

    同一个型号的直升机在不同单位有不同的涂装,沈寻调来的竟然是军方的直升机。

    以前怎么没听说过,特别行动队还能调用部队的资源?

    “走!”乐然说。

    花崇点头,正要与乐然一同朝直升机跑去,就听见一声响亮的——“操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骂人的是昭凡,而昭凡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。

    “来接你。”男人说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在执行公务!”昭凡指了指自己背后的狙击步枪,“看到没?”

    男人叹气,“我也在执行公务。”

    “你执行什么鬼公务?”

    “带你去洛城。”男人拿出手机晃了晃,“沈寻的意思,要不你自己问他。”

    昭凡狐疑地拧起眉。

    “如果从函省派直升机,那就太耽误时间了。沈寻让我帮忙,直接从钦省调。”男人好脾气地解释,“我和警方不熟,倒是和军方熟悉一些,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花崇问:“那位是?”

    “昭凡哥的男……”乐然话说一半打住,改口道:“昭凡哥的好朋友,也是寻哥的好兄弟。”

    花崇会意。那人与昭凡的关系一看就非同寻常,昭凡平时几乎没有凶过人,一见那人就变了脸色。但那种凶悍里,又带着几分亲昵与熟稔。

    乐然刚才的“好朋友”,简直是欲盖弥彰。

    那人能调来军方的直升机,但看上去不像军人,应该是个与军方有密切关系的人。

    花崇没那么多好奇心,只是走上直升机时又看了对方一眼。

    不过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昭凡身上,压根儿没注意到他。

    直升机起飞,舱内光线阴暗,晃动厉害。

    警方的直升机很少开出这种风格,花崇被晃得胃中翻滚,非但不气恼,倒感到一丝怀念。

    那时候在莎城,所有直升机都开得极其彪悍——比现在这架更加彪悍。

    因为时间意味着自己、战友的生命,没有人敢耽误。

    又一次毫无预警的晃动后,花崇感到右边肩头一沉,发现是乐然没坐稳,撞过来了。

    “没事吧?”他连忙扶了乐然一把。

    “没事没事。”乐然重新坐好,瘪了瘪嘴。

    花崇循着乐然的目光看去,瞧见在机舱的另一边,昭凡正靠在那男人的怀中,睡得安稳。

    “哎……”乐然左右晃头,活动颈部。

    花崇笑,“怎么叹起气来了?”

    “有点儿困。”乐然说,“想睡觉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眯一会儿?”

    “刚才就眯了。结果一放松,就被晃得撞你身上了。”

    花崇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乐然这是在羡慕昭凡睡觉时有人护着呢。

    有人护着,直升机晃得再厉害,也不会摔倒。

    乐然又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,“我还是不眯了吧。”

    花崇瞄了他一眼,猜到他很希望坐在旁边的是沈寻。

    想到沈寻,花崇又往昭凡的方向看了看。那男人和沈寻认识,交情似乎还不浅,那和柳至秦呢?

    “我以前在部队时,经常坐这种直升机。”乐然大概是没法睡觉,索性说起话来,“退伍后就少了,特别行动队的直升机和这不一样,没想到今天还能坐一回。”

    花崇顺着问,“那位先生是军方的人?”

    “啸哥啊?不是,他大哥才是。”乐然眼睛一亮,“他大哥是我偶像!”

    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,花崇总算是搞清楚了,昭凡的另一半叫严啸,和沈寻是发小,都是家庭背景颇深的人物。乐然崇拜的是严啸的兄长,一位身居高位的军方神秘人物。这次能以最快速度调来直升机,就是托这位兄长帮忙。

    花崇无意了解太多军方的事,乐然也不敢什么都说。不久昭凡醒了,小声与严啸说着什么。花崇注意到,严啸看昭凡的眼神一直很温柔,好似带着无尽的宠爱与难以言说的深意。

    突然很想马上见到柳至秦,用没有受伤的手搂住柳至秦,放肆地亲吻柳至秦,然后看柳至秦的眼睛,看那双深邃眼眸中的自己。

    分别还不到两天,就那么急切地想重逢。

    花崇捂住眉眼,笑自己着了柳至秦的道儿。

    直升机降落在洛城市局的屋顶停机坪上,乐然第一个跳下去,花崇正要跟上,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。

    柳至秦在下方看着他,眼中尽是关切、想念,还有被竭力隐藏着的占有欲,温声道:“来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半分犹豫,抓住柳至秦的手,轻轻一跃。

    柳至秦恰到好处地揽住他的腰。

    直升机的侧门不高,跳下去是很自然的事,被牵着跳反倒显得可笑。花崇记得自己从来没这样被人牵过,但递手的是柳至秦,那么再可笑,他也想牵住那只手。

    屋顶风大,花崇手指很凉,柳至秦牵着他一路小跑,躲进楼梯间里才停下来。

    身后,是直升机起飞的嘈杂声响,还有昭凡被风刮散的喊声:“你不回去?我操,我得执行任务啊兄弟!”

    楼梯间里无风,算得上温暖,花崇见昭凡和严啸大步走来,严啸似乎说了句:“我是你兄弟?”

    昭凡没有回话,跑进楼梯间才道:“那你找沈寻去,你和沈寻总是兄弟了吧?”

    花崇有点想笑。

    严啸向柳至秦点了点头,转身拉着昭凡下楼。

    四下渐渐安静下来,柳至秦说:“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花崇脱下外套,露出左臂,“昭凡给包扎的。”

    柳至秦握着他的手肘,盯着伤处,眉心的皱痕越来越深。

    “行了别看了。”花崇重新将衣服穿上,“之前你给我说的事,韩队那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当年和我哥一起集训时,也受过伤,也是左臂。”柳至秦轻声道:“不过不是枪伤,是过障时被钉子划了一道口子,就在这儿。”

    花崇愣了一下,“是吗?”

    集训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,被钉子划伤这种小事,哪里还记得。

    “你记不得了,但我记得。”柳至秦抬眼,望向花崇眼底。

    花崇感到心脏被紧紧握住,连同身体都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你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,和一条迷彩裤,脚上是牛皮靴。”柳至秦慢慢道:“左臂上有血,也有汗。黑色背心被汗水浸透,贴在你身上。”

    花崇耳根渐渐发烫,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,但完全想不起那时候穿着什么衣服。

    柳至秦却全部记得。

    “那个过障项目是集体定向越野里的一项,如果你因伤退出,或是耽误时间,你们整个小组的积分就会受到影响。”柳至秦继续道:“我们一帮军校生被叫去当助理裁判,负责计分、监督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着你受伤,然后被队友围住。那时我也想冲过去,但我没有立场。我哥,还有其他人想让你停下来,包扎好了再继续下一个项目。但你不同意。因为一旦停下来包扎,就必然耽误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拿第一。”

    花崇嘴唇动了动,脑海翻起波浪,一枚小舟正奋力搜寻着当年的记忆。

    遗憾的是,他实在是想不起柳至秦站在远处看他时的模样。因为那时,他的所有心思都在集训比武上。

    他甚至没有看到柳至秦。

    “那道伤口一直在流血,你也没停下。”柳至秦接着说:“整个定向越野项目结束的时候,你整个左臂看上去……”

    花崇说:“很狰狞?”

    柳至秦摇头,“很诱人。”

    花崇呼吸浅浅一滞。

    “你们组拿到了第一,你浑身是汗,手臂淌血,虚脱地坐在草地上,让医生给上药。”柳至秦说,“你皱着眉忍痛,一声也没吭,只有汗水不停往下掉。”

    “那大概不算特别美好的画面,但那天晚上,我想着你受伤、吃痛的模样……”柳至秦靠近,将后面的话灌进花崇耳中。

    花崇背脊一阵酥麻,耳根彻底红了,右手险些一个用力,将柳至秦推开。

    可是手腕被握住,身体被带入熟悉的怀中。

    唇被含住,呼吸被侵占,气息里满是欲望与掠夺。

    柳至秦的温柔不见了,只剩下野兽的本能。

    第164章毒心(35)

    “还是让他逃掉了。”连烽指尖的烟被捏出一个弯曲的弧度,“死了这么多‘棋子’,也没能结果他一个人的性命。军方为什么也会参与进来?”

    韩渠已经脱下了特警服,站在一面镜子前打量自己精壮的上身,以及烙印在上面的道道伤痕,“速战速决吧,不管军方有没有参与、为什么参与,我们也不能再拖下去了。陈争已经注意到我。”

    连烽回头,“你不打算回去了?”

    韩渠干笑,“你认为我他妈还回得去吗?”

    连烽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,“我现在就去安排,你离开洛城,马上就走。”

    “离开洛城?”韩渠问:“去哪?”

    “从西南出境,那边有我的人。”连烽道:“等这边的事了结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走。”韩渠不耐烦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