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毒_分节阅读_2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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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人居多。 “这儿的音箱音量已经到扰民的级别了吧?”前方有些拥堵,车在滨河路上缓行,柳至秦刚将副驾驶的车窗放下来,就被灌了一耳朵广场舞劈天裂地的旋律,连忙将车窗关上,又道:“还好咱们小区有不准跳广场舞的规定。” “以前也没有,好像是去年才立好规矩,刚开始时没人遵守,但物管比较负责,上门挨个劝说,才把每天提着音箱跳广场舞的居民劝到附近的公园里。”花崇说着往外面看了看,“不过这也不单是物管的功劳。我们小区和这儿的小区不一样,这边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,我们那小区入住率一般,而且基本上都是年轻人。小部分中老年一在小区里开音箱,就必然遭白眼,回家说不定还会被自家小辈唠叨,久而久之,自己也觉得憋屈吧,还不如多走几步,去公园里跳。” “所以说,跳广场舞也讲究个‘人多势众’?”柳至秦又滑下车窗听了听,皱起眉,“但这也太吵了,他们是把音量开到最高了吗?” “肯定啊,不开到最高怎么压倒别的广场舞队伍?”花崇说:“你看,河边不止一个广场舞队伍吧?自家音量小了,必然被别家盖过,这样跳着就没什么意思了。别说这边队伍多,就是我们小区,在去年之前,仅有的两支广场舞队伍都拼命用声势杠对方,还集资买了什么特牛逼的音箱。” “这过分了。”柳至秦说。 “不过他们基本上打搅不到我。”花崇笑了笑,“我早出晚归,只有周末会被吵一吵。” “周末是你仅有的休息时间。” “那也没办法,都是老人家,争不过。”车终于在堵塞中驶上桥,但恼人的乐声却不见消退,花崇说:“有一次倒是听到一个女孩儿破口大骂,骂了足足十分钟,怎么脏怎么来。她骂人的时候,整个小区听不见别的声音,我估计每家每户都在听她骂人。” “然后呢?”柳至秦问。 “然后广场舞就消停了几天,后来再跳时,两支队伍的音箱声都小了。”花崇道:“人吧,不可能没有羞耻心。以前居民和物管都是好言好语劝,没人听,有个物管还被打了。那姑娘骂得太脏,跳舞的人可能一辈子没被人这么骂过,担心再跳又挨骂。而物管那边担心居民矛盾升级,这才有挨家挨户劝说的事。” 柳至秦看着桥下跳舞的人,叹气,“我在这一片儿肯定没法住下去。” “你也没考虑过在这儿安家吧?”花崇调侃道:“毕竟我没住在这儿。” 柳至秦笑,“这倒是。” “不考虑扰民的话,人到暮年,确实该出来锻炼身体,找点乐子。”花崇说:“这儿跳广场舞的多,但其实也有单纯散步、打拳、练剑的老人。” “看到了。”柳至秦说:“不过他们的年纪,好像比跳广场舞的大不少,你看,都白发苍苍了。” “观察得真仔细。”花崇点头,“打拳练剑的老人普遍年龄在八十岁左右,占一方天地,不打搅他人,也不为他人所打搅;而跳广场舞的人年纪要小许多,通常在六十岁左右,基本上算是差了辈儿。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,我见过九十多岁还在跳广场舞的老大爷,也见过五十多岁就打太极拳的老太太。” “等我老了……”柳至秦突然转移话题,“也去找一柄剑来练练。” 桥不长,堵着堵着就堵到了头,花崇斜他一眼,“你?练剑?” “练拳也行。” “我以为你会跳广场舞。”花崇开玩笑:“练剑打拳都太仙风道骨了,还是跳广场舞更适合你。” “那你呢?”柳至秦问。 “我当然是练剑打拳。” “那不成。” “难不成你要拉我和你一起去跳广场舞?还是算了吧。” 柳至秦笑说:“如果我老了沉迷跳广场舞,你肯定会趴在窗户上,扯着沙哑的嗓子骂我。” “像咱们小区那个姑娘一样?”花崇摇头,“放过我吧。” 柳至秦清清嗓子,憋出老年人的声音道:“——死老头子!回家做饭了!” 花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“小柳哥,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嗨?” “没有吧?” “没有你还乱叫?” “我就是……”柳至秦声音温柔下去,带着点儿醉人的气场,“就是想到现在已经拥有了你,将来能与你白首偕老,感到很安心。” 花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。 “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了,一起去跳个广场舞好像也不错。” “不错个鬼。”花崇呛道:“要跳你一个人去跳。” “然后你就在楼上喊‘死老头子回家做饭’?” “‘死老头子’过不去了是吧?” 柳至秦压着唇角笑起来。 下了桥,前方畅通无阻,花崇提高车速,听见柳至秦近在咫尺的笑声,心头一阵酥麻。 车停在小区车库,花崇唤:“小柳哥。” “嗯?”柳至秦正在解安全带。 “我们现在还不是‘死老头子’吧。”花崇已经欺身而上,半个身子压着柳至秦。 柳至秦当然明白他想干什么,立即环住他的腰,接住落在唇畔的吻。 车里逼仄,不适合缠绵,花崇吻了一会儿,支起身来,定定地看着柳至秦的眼睛。 这双眼很深,无数种情绪藏匿其中。 但当它注视花崇的时候,眸底的光始终是温柔的。 “花队。”柳至秦喉结滚了滚,手指在花崇后腰上摩挲。 “嗯?死老头子有什么事?”花崇半眯着眼,居高临下。 柳至秦笑了,“我配合你,你不配合我?” “啧,你不是想我叫你‘死老头子’吗?我哪里不配合?” “‘死老头子’又不是现在叫,得等到我们都老了以后……”柳至秦食指与中指按着花崇的尾椎,时上时下。 花崇深吸口气,躬身与柳至秦额头相抵,声音如气,“那现在该叫你什么?” 柳至秦不说话,抬手扣住了花崇的后颈。 ?? 华灯照耀下的城中河波光粼粼,滨河休闲区热闹了几个小时,到了夜里九点,敲锣打鼓的声响和广场舞音箱的噪音终于渐渐消退。乐够了的人们三五成群散去,边走边聊白天听来的闲话。 谁谁家的女儿三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; 谁谁家的儿子跟一个男人跑了; 谁谁家的媳妇儿连生两个都没生出儿子; 谁谁家的男人勾搭了个富婆,抛弃妻子跑路了。 83岁的汤秋海汤老头儿不喜欢听这些,一个人走在人群的末尾。 他穿了身棉绒质地的运动服,肩上挂着一个用了几十年的塑料包,包里放着手帕、卷筒纸、老年手机、便携式收音机,还有一个不大的保温壶。 每天吃过晚饭,他就来河边活动身体,先在健身器械上舒展一番,再去离广场舞队伍最远的地儿练习打拳。 他的收音机里,放的是清心静心的乐曲,不过就算戴上耳机,将音量调到最大,也压不过广场舞的音箱。 好在汤老头儿心态好,脾气也好,从来不与跳广场舞的人起争执,安安静静在柳树下练拳,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骨。 他独自住在附近的梧桐小区,房子是儿子和女儿一起买的,动用了一些老房拆迁款,室内装修得比较简朴,两室一厅,他一人生活足够了。 梧桐小区的老人很多,有的像汤老头儿一样独居,有的和儿子媳妇,或者女儿女婿住在一起。小区里的院坝里,只要不刮风下雨,就聚集着许多或枯坐或闲聊的老人。 曾有快递小哥说:“这哪里是住宅小区啊,分明就是养老院。” 这话夸张了,毕竟住在梧桐小区里的也有年轻人,但老人确实占了多数。 汤老头儿身子骨硬朗,家里没请保姆,锻炼结束回到家,一个人洗衣做宵夜,手脚很是利落。 晚上十一点,汤老头儿在给儿子女儿打过电话之后准时睡下,半夜却莫名醒来数次。 老年人不少都有睡眠问题,失眠是常事。但汤老头儿总是一觉睡到天亮,很少失眠。 黑暗中,他警惕地坐在床上,似乎听到门外有响动。 该不会是贼吧?他想。 这响动不久后消失了,他等了许久,外面很安静,就像刚才的响动只是幻听。 汤老头儿睡下,天亮前又听到响动。 他睡不着了,晨练也没去,早早跑去物业办公室,反映夜里的情况。 物管草草看了监控,安抚道:“大爷,您想多了。您看,视频里什么都没有。放心吧,咱们小区的安全还是有保证的,没有什么贼啊小偷。” 汤老头儿将信将疑,问了几个邻居,都说没听到响动。 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。 过了两天,他再次半夜醒来,竟又听到门外传来诡异的声响。 这下,他慌了,大清早给儿子打电话,说想搬去儿子家住几天,顺便陪孙子。儿子以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为由拒绝了。他又给女儿打电话,女儿也不想他搬过去。 汤老头儿有些焦虑,连拳都没去打,晚上八点多就把门反锁起来,生怕夜里有人破门而入。 ?? 清晨,长陆区分局接到滨河派出所警情——梧桐小区发生重大命案,目前已发现十一名老人遇害。 第134章毒心(05) “怎么会死这么多人?”还没赶到梧桐小区,张贸就已是浑身冷汗,手脚发抖,“这,这太吓人了!” “你镇静点!”曲值猛力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扛不住就别跟着来!” “不是!”张贸吞咽着唾沫,抹一把额角的汗,“十一个老人啊,什么概念?而且发生在居民区,这他妈不是故意引起社会恐慌吗?” “所以咱们更不能慌。”曲值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。 “我,我……”张贸紧捏着拳头,“我做不到完全不慌,十一条人命啊,光是听着,我都毛骨悚然。哪个凶手那么残忍?‘他’和那些老人有什么仇?我操……我要是那些老人的子女……” “你是重案组的警察!”曲值喝道,“到现场之前,给我冷静下来。别让花队和陈队看到你这副怂样!如果做不到,你现在就给我下车。” “陈队也去了?” “洛城从来没发生过这么大的案子,别说陈队,就是特警支队的韩渠韩队长都到现场了。” ?? 平时的梧桐小区,早晨是最有活力的时候,小部分年轻人出门上班,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娘买菜的买菜,遛孙子的遛孙子,年纪更大一些的老人要么在小区里散步活动身体,要么拄着拐杖去一条马路之隔的滨河休闲区。 洛城是个大城市,生活节奏快,压力也大,但在梧桐小区,节奏与时光好像都慢了下来。 也许是人到暮年,留念所剩不多的生命,舍不得它过快流逝。 而现在,整个小区被封锁起来,身着纯黑作战服,手持自动步枪的特警围驻在小区外,狙击手占据着附近楼房的制高点,路边停满警车,还不时有新的警车呼啸赶到。 普通的凶案现场,警戒带外往往围着大批看热闹的群众,但梧桐小区外,除了误打误撞路过的行人,几乎见不到群众的身影,马路被暂时封锁,就连对面的滨河休闲区,也不见闲人。 广场舞的乐声停歇了,紧张的气氛让空气变得格外黏稠。 面对成群荷枪实弹的特警,大约没有人会不怵。况且死一个人的热闹可以看,一下子死了十一个人,这就不是能随便看看的热闹了。 在市局重案组到达之前,分局的刑警不敢随意搬动尸体,也不看贸然勘察现场,所以花崇等人赶到时,十一名遇害者还躺在各自家中。 他们是在自己的家里被杀害! 因为被害者太多,市局的痕检员、法医忙不过来,陈争临时从各个分局抽调了多人。此时,七个作案现场全部封锁,痕检员们正在紧急提取重要证据,法医们正在做初步尸检,确认死因。 花崇站在物业办公室,握着遇害者名单的右手轻轻发抖,几张纸页被捏得皱起,而他面前的显示屏呈雪花状,完全显示不出图像。 “我们也不知道是怎,怎么回事。”当值的物业经理已经被吓晕送往医院,赶来配合警方调查的是总部的一个负责人,姓洪名果,四十多岁,看上去人高马大,但也已吓得不轻,一说话就发抖,“昨,昨晚监控被破,破坏了,拍不到,拍,拍不到图像。已经紧急修复了,但为什么会这样,我,我也不清楚。” 夜班物管站不起来,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,重复道:“不关我的事,我一直在办公室里,哪里都没去。我不知道出事了,我不知道啊!” 花崇抬起右手,看着白纸上那一连串名字,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,所有的愤怒都积蓄在巨石上。 遇害的十一人涉及七个家庭,有三对夫妇,一对姐妹,两名独居男性,以及一名独居女性。他们中年纪最轻的63岁,年纪最大的今年已是83岁,本该安享晚年,却突然遭此横灾。凶手事先破坏了监控,显然是有备而来。但什么样的凶手,会凶残到接连杀死十一人的地步? 这十一个人有什么关系? 凶手有什么目的? 突然,耳机里传来一阵声响,柳至秦的声音响起:“花队。是我。” “查到什么了?”花崇紧声问。 “摄像头不工作,不是因为单纯的干扰。”柳至秦说:“小区的监控系统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植入了后门,落入旁人的掌控中。” “能追查到对方的IP吗?” 柳至秦默了两秒,叹气:“暂时还不能。” 花崇眉心皱紧,莫名想到了曾经在虚拟网络上呼风唤雨,杀人不见血的傅许欢。 但很显然,这次的案子不应该和傅许欢有关。 沈寻拒不透露傅许欢的去向,这不可能是特别行动队让傅许欢给溜了,而是他们“控制”了傅许欢。 特别行动队想干什么,轮不到外人插手,花崇吁了口气,说:“我在物业办公室,你先过来。” ?? 受害者家属陆续赶到——但来的其实只有三户家庭。另外的四户老人要么没有子女,要么子女在外地,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。 已经来到梧桐小区的家属,有的静默无言,有的嚎啕大哭,质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。一对兄妹格外引人注目,男的叫汤小强,48岁,女的叫汤小香,45岁,开的车不错,穿在身上的也都是名牌,一到小区就痛哭流涕,说对不起老父亲,说是自己害死了老父亲。汤小香甚至哭得跪倒在地,额头在水泥地上连续磕了好几下。 花崇对照名单看了看,他们的父亲叫汤秋海,独自居住在3单元14楼,正是年纪最大的遇害者。 汤小香和汤小强被带到物业的一间办公室,花崇问:“我刚才听到你们说——对不起老父亲。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汤小香双手捂住上半张脸,泣不成声,汤小强哽咽道:“爸给我们打过电话,说是最近夜里一醒来,就老是听见外面有异常的响动,怀疑有人在门外徘徊。他很害怕,想搬来和我们住几天。我,我和小香……我们都有自己的家庭。” 说到这里,不知是不是太过愧疚,汤小强说不下去了。 汤小香一边抹泪一边解释:“爸一直想和我们一起住,以前找过一些理由。我以为,以为他说外面有响动,是,是骗我的。他年纪大了,偶尔会像个老小孩。我没有想到,我真的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。如果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,我说什么都要把他接到我家里来!” 花崇对两人的哭诉无动于衷。 子女忽视老人的诉求,放在现下的社会,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事。汤小强和汤小香一看就过得不错,给父亲买一套滨江的居室也算得上有孝心,汤秋海的衣食住行当是无忧的,但内心是什么样子却难说。 花崇问:“外面有响动这件事,汤秋海具体是怎么说的?” “他,他也没怎么说。”汤小强支吾道:“就说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,像是有人在外面徘徊,感到很不安。我让他把门锁好,只要门锁好了,再厉害的小偷也进,进不来。” “我也是这么跟他说。”汤小香附和。 面对两个刚刚失去老父的人,花崇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。 汤秋海一定还想向他们倾述更多,但他们要么以“正在忙”为理由,要么以“爸你想多了”为理由,将汤秋海搪塞回去。 难以想象在电话被挂断时,汤秋海是什么心情。 目前看来,汤秋海可能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异常的被害者。遗憾的是,即便他注意到了,还是没能躲开屠戮。 “对,对了。”汤小强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一般,急切地说:“爸还给我说,他,他找过物管反映异常响动,但物管不理。这,这是物业公司不作为啊!我爸善良了一辈子,不可能有人记恨他,可他住在这里,连安全都没能得到保证!” ?? “我们怎么不管?”当事物管又急又气,浑身都在发抖,“汤秋海老爷子一来,我就给他调了楼层监控。他说的时间我查了,前后时间我也查了,可是没有人就是没有人啊!如果有人,我还能把人给变没?” 花崇看了一会儿视频就道:“摄像头有盲区。” “摄像头都有盲区。”物管已经慌张得口不择言,“汤老爷子那一对儿女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?他们来看过汤老爷子吗?我好几次见到汤老爷子提着保温壶外出,问他去哪儿,他说孩子们不来看他,他只好自己去看他们,两手空空不好,就煲些土鸡汤带去。” 此时绝非八卦家长里短的时候,花崇皱着眉,给徐戡拨去电话,“现场怎么样了?” “等一下,痕检还没有勘察完。” “死因呢?” “割喉。”徐戡嗓音颤抖,“十一个人,全部死于颈部的致命伤。” 花崇眼皮剧烈跳动,连带视野都不太清晰,左手扶住桌沿,顿了片刻才说:“伤口情况。” “我现在只看了八个人。从伤口来看,作案者应该不止一人。”徐戡说:“不过下刀都非常利落,凶器的刃长在10厘米左右,质地坚硬,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刀具。” “和尹子乔的伤口对比呢?” 徐戡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,停下几秒后冷声道:“很像。” 第135章毒心(06) “花队。”柳至秦沉着脸赶到。花崇向他抬了抬手,半分钟后挂断电话道:“走,陪我上楼看看去。” “现场勘查结束了?” “还没,但是……”花崇抿了抿唇,没有立即往下说。 柳至秦握住他的小臂,“但是什么?” 花崇长长地吸了口气,“徐戡说,被害者脖颈上的伤口和尹子乔的致命伤很像,所用凶器也类似。一些人在做好了充足准备的情况下,用管制刀具一夜之间连杀十一人,手法利落,未在监控中留下踪迹,他们想干什么?” 柳至秦默了片刻,缓缓道:“有组织的集体作案,不谋财,只谋命,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。第一,这十一人与某个重要的事件有关,要么被灭口,要么被寻仇;第二,他们彼此并无关联,与凶手也并不认识,被杀害只是因为,他们成了凶手达成某个目的的牺牲品。” “集体作案,手段高明。”花崇驻足,凝目看向漆黑的楼道,声音变得很轻,“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?” 柳至秦道:“涉恐。” ?? “太可怕了,太可怕了,床上和地上都是血!她们俩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我,我根本不敢凑近看啊!看一吓死了!”清洁工江菊捶着自己的腿,说话间双手不停发抖。她是最早发现命案现场的人,1单元7楼的摄像头记录下了她疑惑进屋、仓皇逃出的画面。 “我负责1单元的清洁,每天早上六点开始清理各层的垃圾。我们这小区的住户大部分都是中老年,他们起得早,有时会跟我打照面。虽然不知道名字,但都很面熟。”江菊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,时不时哆嗦两下,“老年人记性不好,有时进屋后钥匙还插在锁眼上,有时连门都忘记关。我做清洁时偶尔看到,就在外面喊一声,他们听到了就出来拿钥匙,或是关门。今天早上,我收完7楼的垃圾,看到72的门是开着的。大清早,谁家的门开着,但里面又没有动静啊?我就想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,需不需要我帮助。结果,结果……” 说到这里,江菊的表情扭曲起来,双眼被恐惧撑到最大,起皮的双唇剧烈颤抖,“她们,她们……” 花崇没有逼江菊描述在室内看到的景象,只问:“这一个月之内,你有没有注意到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在1单元?” 江菊还沉浸在惊恐中,双眼失神的摇头,“没有啊,都是熟人。我们小区安保还是不错的,去年快过年的时候,隔壁小区被偷了好几户,我们小区都没有遭灾。” 花崇站起身,向门外走去。柳至秦拿着笔记本,跟了出来。 72的住户是一对老年姐妹——71岁的刘彩云和68岁的刘辛玉。她们是最早被发现的被害者。江菊跌跌撞撞冲下楼通知物管之后,另外九名被害人才陆续被发现。 他们的房门,全部是大开的。即便没有江菊,仍会有别的人发现小区出了命案。 “房门大开,门口和客厅都看不到人,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传出,就像家中根本没有人一样。站在门外的人如果嗅觉灵敏一些,说不定能嗅到里面的血腥味。在这种情况下,清洁工、邻居、物管可能都会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。”柳至秦说:“凶手如果在作案后关上门,这些老人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,起码也得等到其中一人的子女报案。但凶手故意将门打开,吸引旁人尽快发现被害人的遗体。‘他’这么做,是想制造轰动?” “如果是单纯的复仇,凶手会想要制造轰动吗?”花崇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。 “我认为不会。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情况。”柳至秦将那根烟收走,又道:“命案时有发生,但什么样的命案最易牵动人心?引发恐慌?” 花崇抬起头,“被害者是小孩,或者老人。” “是一群老人。”柳至秦说:“一群没有反抗之力的老人在家中惨死。” 花崇不至于背脊发麻,但胸口却越来越沉。 “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。”柳至秦停顿片刻后说:“这说不定只是一个开头。” “我也有一种预感。”花崇将被收走的烟拿回来,“这个案子很快会被移交给上级单位。” 柳至秦靠在墙壁上,忽然道:“邹媚参与七氟烷交易,被人枪杀灭口,省厅把案子拿过去,但查到现在,也没有查出个眉目。现在这案子如果移交过去,他们又能查出什么来?” “不,这两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。上一次是省厅主动来‘要’,这一次恐怕是我们不得不‘给’了。”花崇声音低沉,含着明显的焦虑,“邹媚的案子虽然涉枪,并且与药物的地下流通渠道有关,但实际上仍在我们重案组能够负责的范畴。但现在这案子……别说重案组,就是整个刑侦支队、市局,恐怕都承担不起责任。” “你的意思是,陈队会主动把案子移交给上级单位?” “就算陈队不想这么做,局领导也会出面。十一位老人被杀,这是什么概念?社会影响难以估量,我还没来得及看网上的言论,但即便不看,也猜得出已经闹成什么样了,封锁都封锁不住。这案子将来就算仍由我们查,也肯定是接受省厅,或者更上一级的督办。” 这时,花崇手机响了。他拿起看了看,接起之前说:“是李训。” “花队。”李训急切道:“现场已经勘察完毕,凶手至少有四人!” 花崇精神一凛,“提取到足迹了?” “嗯!一共四组,清晰度足够做建模!” ?? 入夜,驻守在梧桐小区内外的特警仍然没有离去,本该热闹喧天的广场舞乐声没有响起,滨河休闲区变得格外萧条,就像凛冬突然来临。暂被封锁的马路已经通车,但沟通长陆区东西的大桥罕见地不堵塞了,车辆稀稀落落,行人更是少之又少。 住在梧桐小区的中老年人,部分已经被子女接走,部分前往朋友家暂居,极少部分联系了养老院,剩下的住户没有别的去处,仍旧留在小区里。他们有的早早回到家中,关窗闭户,唯恐噩运降临到自己头上,有的聚集在一起,议论纷纷。 “我听说死掉的有刘辛玉和她那个痴呆老姐姐啊!”一人拍着自己的胸口,跟顺气似的,“前阵子龚姐和她吵架,我还去凑了个数。天叻,突然就出了这种事,太吓人了!” “她怎么到处跟人吵架啊?上周还是上上周,她还拖着她那破音箱,来跟我们抢地盘儿。”又一人道:“那块地方一直是我们队在跳,她非要来抢,音箱一开就是最大,忒不讲道理。我们队长,啊,就是老陈。老陈没她会吵,眼睛都气红了。要不是我嗓门儿大,不怵她,她和她姐肯定把我们跳舞的地方给抢了!” “不是我说,因为广场舞这事儿,刘辛玉到处得罪人,一要抢地盘,二要抢领舞。脾气大,嘴也臭,太没修养了。” “是啊。上次我在她们队旁边跳,音箱可能比她们队的音箱好吧,声音压了她们一头,她先是跑来和我们吵,要求我们将音量关小。凭什么啊?哪里有自己音箱差,就要求别人降低音量的道理?我跳了十几年广场舞,从来没遇到像她这样蛮不讲理的人。” “后来呢?”有人问:“照她那德性,肯定会继续跟你们闹吧?” “她一脚把我们音箱给踹了!” “啧啧啧!” “我认识个人,以前在她队里跳,后来被她排挤走了。”又有人爆料,“说是她在舞队里像个地主一样,选曲得听她的,动作也得听她的,后来发展到穿什么衣服都要听她的,还要集资买新音箱。我朋友不愿意,给她提了意见,她就处处针对我朋友。你说这广场舞,哪里不能跳,非得在你刘妖婆子的队上跳?我朋友没过多久就退出了。” 众人越聊越来劲,终于有人提醒道:“人死为大,还是别说刘辛玉的不是了。她这辈子也不容易,年轻时就死了老公和儿子,唯一的亲人是个浑身是病,脑子也不清醒的姐。我要是她,我可能也需要发泄。人都死了,我们现在说这些,被别人听到不好。” “这倒是。”一人附议,“她过得是挺惨。” 大伙安静了一会儿,很快有人起了新的话题,“那你们说,刘辛玉,还有其他人——他们是为什么出事的啊?我下午倒是听说,除了那个姓汤的老爷子,其他人都是广场舞爱好者。” “他,他们不会是因为跳广场舞才出事的吧?” “怎么可能是因为广场舞?跳广场舞招谁惹谁了?” “你们不知道?电视上,报纸上都说我们跳广场舞扰民。外地都出好几起纠纷了,听说还打死过人。” “这……” 大约人在聊及别人的祸福时总能滔滔不绝,而落足在自己身上,却惊慌难言。关于广场舞的话题戛然而止,人群散去,各自回家的身影给人以“灰溜溜逃走”的感觉。 毕竟,肆意跳广场舞的刘辛玉被杀死了,而他们虽然不是刘辛玉队上的舞伴,却也是每天将音箱开到最大的广场舞爱好者。 “这些居民太会想了。”柳至秦耳尖,听到了他们的部分对话,“这几年广场舞引起的冲突虽然不少,但因为广场舞而杀害十一人,基本上没有可能。” “最重要的是,凶手很专业。”花崇道:“没有哪个为广场舞起纠纷的人会……” 话音未落,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。 花崇拿起一看,眉心浅浅一皱。 柳至秦没有看手机屏幕,但从他的表情里已经看出端倪。 “是陈队吧?” 第136章毒心(07) “上面成立了专案组。”陈争脸色很不好看,眉间沉着显而易见的蕴怒,办公室里烟味极重,烟头已经从烟灰缸里溢了出来,“这案子我们管不着了。” 花崇上午就想到案子很有可能会往上移交,毕竟十一个老人一夜之间惨死,绝对是社会影响极大的要案,放在别的城市,一个市局的重案组也扛不下来。所以接到陈争的电话,他与柳至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,此时赶回市局,听陈争宣布这个消息,也并不感到意外。但陈争的态度却不太寻常。 花崇有些不解。陈争看上去很愤怒,但据他所了解,陈争不是容易愤怒,并将情绪暴露在下属面前的人。而且这个案子不管是有上级单位督办,还是直接移交给上级单位,都是情理之中的安排,陈争又不是硬争一口气的愣头青,应该清楚其中利害。 柳至秦问:“专案组需要我们协助吗?” 陈争本就皱着的眉拧得更紧,烦躁地拿起烟盒,发现里面已经空了,“啧!” 花崇意识到问题所在,“专案组要将我们彻底排除在外?” 陈争将空烟盒揉作一团,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,竟然没能扔进去。 纸团滚落在地的声音很小,但在此时却震荡出几丝不安。 “嗯,技术人员都不需要。”陈争沉沉地叹了口气,靠在椅背上,“连我,都不能参与。” 花崇额角接连跳了数下,“这不符合规矩。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 一地如果出现难以解决的特大案件,上级单位几乎都会成立专案组,但专案组很少将当地刑警,尤其是重案刑警排除在外,一般都是指挥、监督、合作的关系。一些特殊情况下,专案组即便不需要当地刑警配合,也会点刑侦支队长、法医等重要人员象征性地参与调查。 而这次…… “上面不信任我们。”陈争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,眼睑也垂了下去。 “不信任是指那方面?”花崇问:“能力?” 陈争挑起眼角,哼笑两声:“花儿,你对自己,对重案组,对咱们刑侦支队这么没信心啊?上面那帮人有什么资格怀疑我们的能力?” 花崇心里清楚,被专案组排除在外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能力。 一个答案已经出现,他嘴唇动了动,双眼直视陈争。 “啧,别这么看着我,我他妈心里比你还憋屈。”陈争站起来,烦躁地踱了两步,再次叹息,“这次的案件,不可能是普通人所为。基本上可以确定,是某个组织策划的袭击,意在制造社会恐慌。” 花崇点头,“嗯。” “上面认为,咱们这儿,可能有‘不干净’的人。”陈争漫无目的地拍着椅背,“所以专案组里,没有咱们的位置,这个案子的调查细节也不会透露给我们。” 花崇眸光渐深,“他们收到了什么情报?” “鬼个情报。要真有什么可靠的情报,我他妈现在还能站在这儿?早被逮去接受调查了。”陈争苦笑,“就是猜测而已,猜我这儿有人‘不干净’。” 柳至秦道:“理由?” “邹媚那件事算一个,尹子乔的案子迟迟破不了也算一个。”陈争道:“我今天跟你俩说句实话,局里——不一定是我刑侦支队,可能的确有眼线。” 花崇心脏忽然紧了一下。 陈争又道:“不过他们省厅,也不见得‘干净’。我们查邹媚的时候,风声走漏。邹媚的案子被转移,时至今日,也没有查出任何线索。” “所以我们和上面,现在是互相猜疑,互不信任?”柳至秦道。 陈争没有正面回答,只是含义不明道:“这段时间你们多注意一下。” 花崇起身,神情认真,“陈队。” “怎么?” “你有‘数’吗?” 柳至秦看向花崇,欲言又止。 陈争沉默许久,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花儿,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—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。” ?? 离开陈争办公室,花崇有些泄力,手扶在栏杆上,脚像定住了一般,懒得往前挪。 “如果不是在局里,我就蹲下来背你。”柳至秦说。 花崇回神,压低声音道:“瞎说什么。” “你走不动了,而我还有劲,我不该背你吗?”柳至秦道:“虽然你不轻,但我也不是背不动。” 被熟悉的目光包围,花崇胸口的闷意散去几分,将打火机拿在手中把玩,“刚才陈队的意思,你听明白了没?” “陈队有怀疑的人,但没有证据,无法确定。”柳至秦说:“并且因为某种原因,他不能,至少目前不能告诉我们,他怀疑的是谁。” “上面的做法不无道理啊。”花崇无奈,“不过陈队说得也没错,市局‘不干净’,没准上面也‘不干净’。” “其实我觉得,专案组将我们排除在外,不一定是件坏事。”柳至秦说:“陈队不是说了吗,这案子基本上可以定性为某个组织发动的袭击。我们不在专案组里,但仍然可以暗中调查,说不定比‘在明’的专案组更易行动。” “我心里不踏实。”花崇说,“线索全是乱的。发动这次袭击的是什么组织,会不会和上次对我们动手的人有关?邹媚和他们有什么联系?还有尹子乔——尹子乔的致命伤和这次这十一名被害人的伤太像了。” “只能一步一步来。”柳至秦靠近了些,声音低得近乎耳语,“着急也没用,正是因为线索太乱,才需要我们梳理。案子虽然不在我们手上,机会却仍然在我们手上。” 此时已经是深夜,两人所在的角落正好无人经过,当然也不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。花崇抬眼与柳至秦对视,几秒后,鬼使神差地在对方唇角吻了一下。 只有一下,很轻也很短暂,就像错觉一般。 柳至秦眼尾弯了弯,牵起花崇的手,随意地捏了数下,然后放开,退出一小段距离。 心爱的人在身边,亲昵是难以控制的冲动,但在并不私密的场合,成熟的心性会让冲动的情绪点到为止。 回到重案组,花崇告知了案件移交的消息,但没说陈争口中的“不干净”。一时间,办公室安静了下来,片刻后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,有人自嘲道:“也好,压力没了。” 张贸单手捂着脸,往额头上拍了一巴掌,“啪”的一声,很是响亮。 花崇向他看去,他“我”了一会儿,失落道:“我真他妈没出息!没本事!今天早上和曲副去现场,我紧张得哆嗦,害怕面对这种案子,害怕自己处理不了。十一个人,全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,太惨了……我从下午就开始想,如果这案子不由我们负责就好了,如果上面有人来接手就好了。没想到,没想到……” “没想到现在案子果然被专案组接手了。”花崇平静地接话,“也没有想到,当案子真的不用自己负责了,会感到那么不甘心。” 张贸抬起头,“花,花队。” “我明白你的心情。”花崇走过去,在他肩上拍了拍,“你不用看轻自己,或者看轻你的队友。这个案子不是寻常的重案,社会影响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。就算是我或者陈队,都做不到情绪毫无起伏。我们也害怕,也担心,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将它侦破。忐忑的不止你一个。” 张贸双手成拳,“可是……” “没什么好‘可是’,你的所有紧张与不安都是人之常情,你又不是冷血的破案机器。”花崇接着说:“行了,注意调整心情。专案组如果有任何需要,我们还是得尽力配合,不要有抵触、对抗的情绪,知道吗?” 办公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应答,不甘与松一口气两种矛盾的情绪相互交织,将气氛烘托得有些压抑。 花崇看着众人收拾好东西离开,目光看似散漫不经意,实则落在每一个人脸上。 柳至秦拿起两人的外套,“陈队有怀疑的人,那你呢?” “我?”花崇回头,顿了一会儿,声音冷了下去,“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,我都不会太过惊讶。” “包括陈队和曲值,还有徐老师?” “嗯。” 柳至秦说:“陈队是有所怀疑,你是无人能够彻底信任。” “以前是这样。”花崇道:“现在不一样了。” 柳至秦与他视线相交,温声说:“你信任我。” 花崇纠正,“完全信任。” 柳至秦的眼睛渐渐泛出亮光,转移话题,“你刚才说到尹子乔和这起案子的关系,我有个想法,要不要听听?” “我说不听,你难道就不说了?” “那我还是说吧。”柳至秦正色道:“尹子乔被杀,我们前前后后查了这么久,硬是查不出动机。稍微有动机的人全部有不在场证明。他等于是莫名其妙就被人杀了。” “除非凶手是个疯子,没有任何理由地杀人,而尹子乔正好撞在这人的刀口上。”花崇说:“否则不存在莫名其妙就被杀这种事。” “那就有两个可能——凶手是个无差别杀人的疯子,杀人没有任何目的,杀人就是杀人;凶手杀人有目的,但目的不在于尹子乔本身。” “不在于尹子乔本身?那在于什么?” “凶手以割喉的方式杀害尹子乔,会不会是为今天的屠戮练手?”柳至秦说:“或者,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尹子乔,是凶手必须经历的某种考核?” 第137章毒心(08) “练手……考核……”花崇缓声重复着柳至秦话中的两个关键词,右手的食指曲起,轻轻碰着下唇。 “当然,我这猜测的前提是,确定尹子乔与今天的案子有关系。”柳至秦说:“不过现在有专案组,我们又被排除在外,徐老师接触不到被害者的遗体了,没办法做伤口的精确对比。” “今天先回去吧,很晚了。”花崇看一眼时间,当了回话题终结者。 “我来开车。”柳至秦说。 “我开,你手还没好彻底。” “早就没事了。”柳至秦活动着手指。 花崇还想坚持,柳至秦道:“别犟,你在副驾上休息一会儿。” “行吧。”花崇懒得为这种小事争执,一边整理外套一边往楼下走去。 夜里气温又降了几度,寒风拂面,吹得枯叶落了一地,吹得行人睁不开眼。柳至秦一上车就打开暖气,花崇盯着楼前的一排警车出神。 因为这起影响极其恶劣的案件,全市安全警戒等级提高,各个分局、派出所的警力几乎全被动员起来,特警支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。 最闲的反倒成了最应该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重案组。 花崇有些无奈,也明白陈争的心情,说:“还是走梧桐小区那条路吧,我想再去看看。” 黑夜下的梧桐小区,几乎被闪烁的警灯包围,外面的马路倒是畅通无阻。花崇没有下车,连车窗都没有放下,隔着玻璃看了看高耸的楼房,近乎自语道:“他们为什么会选中这里?” “他们的目标是没有与儿女住在一起的老人。这个片区里,老人本来就多。”柳至秦说:“至于为什么是梧桐小区,而不是附近别的小区,说不定只是因为被‘选中’了。尹子乔也一样,是被凶手‘选中’的人。” 花崇收回目光,“我估计,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,滨河休闲区都不会有人跳广场舞了,可能连正常锻炼的人都会减少。” 车已经驶到桥上,柳至秦说:“我抽空扫了眼网上的声音。” “怎么说?” “‘广场舞’成了热门词。很多人都说,那些老人被杀害,是因为跳广场舞扰民。物管、附近的年轻居民多次与他们交涉,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,反而有人被跳舞的老人家‘碰瓷儿’,赔偿了不少钱。年轻人们忍无可忍,所以……” “胡扯。” “我们知道那十一位老人遇害不可能是因为广场舞,但群众不这么想啊。有些人的想象力,向来比较丰富。而另一些人,向来习惯听什么信什么。”柳至秦道:“而且广场舞扰民确实是个大问题,这些年广场舞引起的纷争太多了,住在北边的人谁不知道滨河休闲区是广场舞的‘重灾区’,周围不跳广场舞的居民多多少少都被影响过。我上午在梧桐小区听说,确实有很多年轻人跟跳舞的老人理论过,不是被骂走,就是被物管劝走。有个物管说,现在根本不敢去管跳广场舞的人,管了就等于给自己惹麻烦。” 花崇撑着太阳穴,“网上是不是有人说‘喜闻乐见’?” “差不多吧。不过更多人还是表达了震惊和愤怒,小部分人说被害者倚老卖老、为老不尊,被杀活该。”柳至秦说:“那位叫刘辛玉的被害者,照片和视频被贴得到处都是。” “什么视频?” “还能有什么,全是她和人吵架,抢人地盘的视频。确实内什么……比较凶悍。其实除了她和她姐,其他九名被害人都和‘扰民’没什么关系,有的偶尔去跳一回,有的从来没跳过广场舞。就像那位汤秋海,人家独自练拳,谁也没打搅过。现在刘辛玉骂人撒泼的视频一出来,大家便连汤秋海等老人也一起骂。” 花崇闭了会儿眼,“算是找到由头发泄对广场舞的不满了吧,毕竟广场舞扰民已经算是城市里的顽疾了。不过将‘喜闻乐见’、‘为民除害’挂在嘴边的人,是对生命完全没有敬意。” “这个世界上,对生命没有敬意,甚至仇视生命的人还真不少。”柳至秦声线突然变冷,“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针对他人性命的涉恐袭击。否则……” “小柳哥。”花崇意识到他情绪的改变,及时出声:“看路。” 柳至秦吁了口气,“抱歉,想到我哥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花崇嗓音略沉,“我有种感觉,解决掉这次的案子,说不定当年的事,就会水落石出。” ?? 一夜之间,洛城的广场舞舞队少了大半,过去在小区里跳舞的大爷大妈销声匿迹,连音箱都藏了起来,只有少数在公园、商圈跳舞的人还在坚持,但乐声调低了许多,舞队里的人数也大不如前,过去几个舞队在一块平地上抢地盘,到得晚了就只能等下一轮,如今大家凑在一块儿,也只够一支舞队的人数。 “刘辛玉”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,几乎所有跳广场舞的人都在聊她,有人可怜她,有人将她当做反面例子,没谁再敢抢地盘踹音箱——尽管她并不是因为广场舞而遇害。 不过混不在意的人也不是没有,65岁的梁萍就是其中之一。 “十一名老人因广场舞遇害”的谣言在洛城疯传,梁萍当天就提着音箱,照常约角儿到家附近的公共空坝上跳舞,约到的人极少,她也无所谓,打开音箱就开始跳。跳到最后,其他人都因为周围的目光而忧心忡忡地走了,只有她旁若无人地继续跳,完了还哼着歌,指着一名年轻女孩儿骂道:“看什么看?这块地你家的?老婆子我碍着你了?” 围观的人群立即散开,给她空出一条路。 她一番收拾,怎么来的怎么离开,分毫不惧,倒是在一旁等着她的舞伴皱着眉提醒:“萍姐,你这是干什么?梧桐小区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!那些死掉的人就是惹了祸,才被人盯上了。怎么,你也想被人盯上?” 梁萍不屑道:“都是谣言,警察早就辟谣了,你还信?我跳个舞而已,碍着谁了?说我们音箱声音太大,但音箱声音能大到哪里去呀?大得过河边捞沙船的声音和隔壁打地基盖房子的声音吗?我就不信了,老老实实跳个舞还会被捅腰子!” 舞伴说不过,只得不停劝说:“少说两句能把你憋死啊?你想跳就跳吧,音量关小一些,也没谁要找你麻烦。就是你这张嘴啊,可得改改。你跟看热闹的人吵什么呢?这些年轻人哪个没有手机,把你一通拍,再发在网上怎么办?你看看我朋友圈里,喏,全是那个什么刘辛玉骂人的视频,你也想这样啊?” “我不在乎!”梁萍推开舞伴的手机,“别给我看这些!” “你是不在乎,但你儿子儿媳不在乎?你家老全不在乎?”舞伴苦口婆心道:“萍姐,你还是听我一句劝,别老是跟年轻人作对。和年轻人作对有什么好处呢?我们斗得过他们吗?而且你儿子儿媳本来就……” 梁萍脸上的皱纹一绷,站在原地不走了。 “好好好,我不说了,不说了。你别甩脸色给我看,我那么关心你。”舞伴本已妥协了,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说:“不过你自己要有分寸,咱都六十多岁的人了,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。” “我是想好好过日子,但他们让我好好过了吗?”梁萍眼眶突然红了,声音哽咽起来,“我在家的时候,谁给我个好脸色看?这也嫌弃,那也嫌弃,说是亲人,血管里流着一家人的血,但他们还把我当人看吗?我,我……” “别别别,别激动啊,这儿人多呢,真是。”舞伴急了,连忙接过梁萍手上的音箱和包,将她拉到一旁,“算了萍姐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,但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?” 梁萍到底没让眼泪落下来,“人这一辈子啊,想想也挺没意思。你知道我为什么天天都要出来跳舞吗?” “知道,知道,我还能不知道你?”舞伴说:“你在家里待着难受。” “是啊,只有出来跳跳舞,我才觉得这一天天的,过得还算有意义。”梁萍叹气,“要是哪天出个什么政策,不准在公共场所跳舞了,我恐怕也活不下去咯。” “说什么呢!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!六十多年都活过来了,怎么就活不下去了?”舞伴扶着梁萍往前走,“我要是你,我就放宽心,最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,现在生活比以前好,萍姐,你就再忍忍。” 梁萍不知听到了还是没听到,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。 她的身后,传来一阵笑声。 她立即转过身,看到刚才跳过舞的地方有不少人正在散步,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穿着极厚的棉服,头上戴着看上去就很温暖的帽子,周围簇拥着四名男女。 看上去,那像是一家人。 “别看了,他们不是在笑你。”舞伴拉了拉梁萍的衣服,催促道:“人家说笑话呢,不关咱们的事。” “那家人真幸福。”梁萍说:“那个老人也幸福。” “幸福个啥啊?那是瘫痪了吧,生活不能自理,只能躺着坐着,还连累家人。” “但他不是有愿意让他连累的家人吗?他们聊天聊得挺高兴的。”梁萍感慨道:“如果我哪天瘫……” “呸!你这张嘴,就不能说点好话?什么瘫不瘫的,你身子骨好着呢,谁瘫痪也轮不到你瘫痪。”舞伴说:“这阵子肯定没什么人敢继续出来跳广场舞了,等明年开春了,咱们正儿八经拉一个舞队起来,我拥护你当领舞!” 梁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,虽然那笑容看着有些苦涩,“我本来就是领舞。” 空坝上人来人往,梁萍听到了笑声,却没有听到叹息。就在她与舞伴的身影汇入夜色中时,推着轮椅的中年男人说:“爸现在这情况,一天24小时都需要人陪着,我是真的顾不过来了。”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道:“我那边也没有办法啊,咱们以前不是都说好……” “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?” “我看,还是早些送老年中心吧。” “但是那地方送进去,就出不来了。” “我们有别的办法吗?” 一阵沉默之后,中年男人道:“那就再拖一段时间吧,周末爸过生日,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。” “在哪儿聚?你家?” “酒店定个包间吧,家里也不方便。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酒店,叫什么醉香酒楼,价格比较便宜,味道也不错。” ?? 站在高楼上俯视下方的空坝,不管是跳广场舞的人还是散步的人,都成了一脚就能被踩死的蝼蚁。连烽面无表情,“蝼蚁”们的身影落在他眼中,似乎是成片没有生命的东西。 有人曾说过对生命要抱有敬意,可是世间的生命那么多,若都去敬,那敬得过来吗? 蝼蚁该死,而像蝼蚁一般的人,即便活着,也是苟活。 他的唇角轻微一牵,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。 不用回头,也知道对方是谁。 来人的影子映在落地玻璃上,被外面的霓虹照得流光溢彩,脸却恰巧落在一片阴影中。 “怎么样?”连烽问。 “陈争在查内鬼,刑侦支队人心惶惶。”那人道。 连烽打趣,“内鬼说内鬼。” 那人笑,“那你想我怎么说?” “他呢?他在干什么?”连烽没有接茬,换了问题。 “哪个他?” “花崇,还有那个柳……” “柳至秦。” 连烽点头,“嗯,他们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作?” “我要说没有,你信吗?” “那就是有咯?” 那人叹气,“坦白说,我不知道。他们看上去什么也没查,但我不相信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查。” “盯紧一点。”连烽道:“花崇这人……” “嗯?” “算了。”连烽向门口走去,眼中半点感情也没有,“把你自己藏好,别暴露。” ?? 周末,开业不久的醉香酒楼人满为患,同时接待三个婚宴,各个包厢里还有庆生和小聚的客人,服务员完全忙不过来,不断出现送菜送错桌的事,婚宴被搞得乌烟瘴气。 下午接近两点,宴席基本上都散了,服务员们才堪堪松一口气,打算做完清洁后偷懒打个盹儿。 然而正在此时,一间包厢里传出数声惊叫,不久,惊叫变成了哭喊。 “爸!爸!你怎么了?” 一名赶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服务员跌跌撞撞从包厢里跑出,恐惧地叫道:“死,死人了!” 第138章毒心(09) 好端端的宴席上出了人命,醉香酒楼的气氛为之一变。只办午宴的客人大多已经酒足饭饱离开,可婚宴是既办午宴又办晚宴的。谁想得到自己结婚请客的大好日子,同一酒店的包房里会死人?警车赶到之时,数名不久前还满脸喜气的新人和家属正围在酒店前台,逼工作人员给个说法。 花崇从警车里下来,没有急于进去,而是站在“醉香酒楼”四个大字下面看了看。 半小时之前,重案组接到报案——长陆区尉杏路一家酒店发生命案,一名八旬老人在包房里无故丧命,从现场状况看,极有可能是被人勒死。 按理说,这种相对普通的案子应由分局刑侦中队自行侦破,不该报到市局来,更不该由重案组接手。但现下洛城情况非常特殊,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,加之死者又是一名老人,极易让人联想到梧桐小区的大案,所以市局必须出马。 出发之前,花崇还问陈争:“这案子上面放心由我们查?” “不放心他们又来拿走呗。”陈争认真道:“但只要案子还在我们手上,我们就得用心查。” “我先去看看。”花崇说:“回来再跟你报告。” 醉香酒楼开在马路边,周围是其他相同档次规模的餐饮馆子、小型商超,背后是成片的居民区,对外说是酒店,其实也就是一个规模稍微大一些,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餐馆,够不上星级,服务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周围的住户。 店门外摆着三个用油画框撑着的红色纸板,纸板上写着三对新人的名字,以及字迹潦草的“恭贺新婚”。 花崇轻挑起眉梢。 “这种档次的酒店承办的一般是家庭、朋友聚会,偶尔也有小型公司的员工聚会。”柳至秦走了上来,目光也落在红色纸板上,“结婚的话,绝大多数人应该会选择档次更高的酒店。” “但如果家庭条件较差,或者手头暂时不宽裕,选择这种地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