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毒_分节阅读_2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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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青年,单独与异性见面大多紧张而莫名喜悦。申侬寒站在厨房门口,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进去找一个灶台煮面。 向云芳回过头,冲他大方地笑,“是小申啊,来做晚饭?” 申侬寒觉得自己脸有些红,“呃……” “进来呗!厨房本来就是给大家用的。”向云芳说着关掉火,“我炒好了。你来这边一排灶上煮,这边火大。” 申侬寒点点头,将碗筷、小锅、面放在桌上。 向云芳在炒好的蛋炒饭上撒了层葱花,回头一瞧,“你的青菜和鸡蛋呢?” 申侬寒在锅里倒好水,“我煮面。” “我知道你煮面啊。”向云芳端起自己的碗,边吃边说:“煮面怎么能不要青菜和鸡蛋呢?噢,你连佐料都没有准备!” 申侬寒这才想起,自己忘了买盐。 向云芳来了兴趣,走近一些,但又不至于太近,“你……吃白水煮面啊?” 紧要关头,申侬寒的肚子极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。 周遭安静几秒,向云芳小声笑了起来,“小申,不对,应该叫你申老师。平时没见你来做过饭,应该都是在食堂吃吧?哎,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呀,家里也不备点存粮,是不是连佐料都没有?” 申侬寒看了看向云芳的眼睛,立即别开视线,脸上有些烧,“我就这么吃也行。” “这哪行?”向云芳放下碗,“你等着,我回去拿两个鸡蛋。” 申侬寒还没来得及反应,向云芳就步伐轻快地跑走了。 几分钟后,向云芳提着一个塑料口袋回来。申侬寒一看,里面不仅有鸡蛋,还有绿叶蔬菜和一根香肠。 “我帮你煮吧。”向云芳说,“你们当老师的呀,可不能亏待自己,脑力劳动太辛苦了,比我们在厂子里工作八小时累多了,得尽量吃好一些。这香肠是我妈做的,?多肥少,煮在面里提味儿……” 申侬寒站在原地,看着向云芳洗菜、切香肠、调佐料,一种奇怪的,称得上是喜悦的情绪渐渐在心头酝酿。 最终,他们在厨房分享了一顿简单得近乎朴素的晚餐。 此后,申侬寒与向云芳成了朋友。向云芳喜欢吃糖,但过去买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申侬寒请出差的老师帮忙,买到一小袋外国的糖果送给向云芳。向云芳开心极了,连着给申侬寒做了好几天宵夜。 向云芳总说:“我家全是哥哥,我是最小的一个,如果下面还有个像你一样的弟弟就好了。我听别人说,弟弟疼姐姐。哎,我家那些哥哥啊,小时候光知道欺负我。” 申侬寒知道,向云芳将自己看做弟弟。 但时日一长,他便不甘心于只和向云芳做朋友,更不甘心给向云芳当弟弟。 在细水长流的相处中,他爱上了向云芳。 可他只是个没有任何资历的教师,年纪比向云芳小,收入也比向云芳少。 子弟校是量具厂的附属物,工人才是量具厂的主导者,教师的社会地位虽然高,但在量具厂这个小范围里,教师并不比工人更受人尊敬。 申侬寒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追求向云芳。 他想再等等,等到自己在教学这一项事业上更上一层楼,等到自己的存款能买下一套厂区房,再对向云芳倾述爱意。 可是他想等,向云芳却到了该成婚的年纪。 某年寒假,当申侬寒带优秀学生前往洛城参加竞赛时,向云芳与满国俊经人介绍,走到了一起。 申侬寒痛苦而懊恼,怨向云芳没有等自己,更怨自己没有早早表明心迹。 满国俊是量具厂一个生产小组的组长,更是劳模,收入不比普通工人高多少,但在当时,收入并不是衡量一个男人可靠与否的依据。 工厂劳模,当然是最佳的婚恋对象。 申侬寒嫉妒,却又无可奈何。 满国俊那时候还没有自己的居所,住在另一栋单身宿舍。申侬寒在学校守完晚自习回家,时常看到满国俊送向云芳回来,两人不是去看了电影,就是去厂子里的灯光球场跳了舞。向云芳笑得很开心,而那开心刺得申侬寒眼睛发痛。 满国俊与向云芳处了三年对象,申侬寒也痛苦了三年。 向云芳始终将他当做弟弟,闲聊时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。 他怔忪了很久,连向云芳正疑惑地看着他也浑然不觉。 “小申,你怎么了?”向云芳问。 申侬寒回过神来,险些控制不住情绪,只得仓皇逃离。 自那以后,他开始刻意躲着向云芳,再未踏进筒子楼的厨房一步。但就在向云芳和满国俊即将成婚之前,他在疲惫与长期抑郁的双重负荷下病倒了,咳嗽数日,又发起了高烧。 向云芳带着一碗清淡的番茄面,还有从厂医院开的药,来看望他。 他烧得糊涂,冲动之下,终于对向云芳剖白心迹。 向云芳自是震惊又羞恼,想要立即离开,却被他压在床榻上。 筒子楼隔音效果极差,但那时正是工人上工、教师上课的时候,整栋单身宿舍没有别人。 申侬寒哭着求向云芳,在出嫁之前满足自己的一个心愿。 他几乎是以死相逼。 向云芳也哭了。两人拉扯许久,申侬寒痛哭流涕,跪在地上哀求,匍匐着倾述自己这些年的爱慕。 “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,你马上就要嫁人。今后我发誓不会纠缠你,只求你答应陪我一次。” 当向云芳低头解开纽扣的时候,申侬寒就像看到一束救命的光一般,急切地扑了上去。 这荒唐而扭曲的情事没有第三人知道。 申侬寒不知向云芳有没有后悔,他自己已经在清醒之后后悔了。 两人的行径在当年,是可能获罪的。 在后悔与恐惧中,青涩的爱恋渐渐淡了。申侬寒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东窗事发,而向云芳似乎也并不轻松。 一个月漫长得令人心惊胆战。 突然有一天,向云芳将申侬寒叫了出来,告诉他,自己没有怀上。 申侬寒长出一口气。 向云芳又说,那天是一时冲动,才与他做了那样的事,非常后悔,也非常痛苦,“今后我们不要来往了,就当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。” 申侬寒心有不舍,但已经无法辩驳。 他还有自己的事业与人生,而向云芳注定要嫁给满国俊,陪他胡来一场,已经是满足了他多年的妄想。 除了放弃,他没有别的选择。 就这样,向云芳如期嫁给满国俊,婚后不久生下满潇成。 申侬寒遵守承诺,与向云芳断了往来,既没有参加向、满二人的婚礼,也没有参加满潇成的满月宴。 他搬到了别的单身宿舍,所有精力都放在教学上,连向云芳什么时候生下孩子都不知道。 往后的多年,他年纪渐渐上去了,学校的老师开始给他介绍相亲对象。他全都拒绝了。 他明白,自己还是喜欢向云芳。向云芳是他生命里最特殊的女人,别的所有人都比不上。 但向云芳已经有了家庭,有了孩子,一家三口似乎还生活得很美满。他告诫自己,不能去打搅向云芳。 偶尔在路上遇见,也只是装作陌生人,各自别开视线。 生活变得清心寡欲,教学成了申侬寒唯一的追求。当满潇成念初中时,申侬寒已经成为子弟校高中部最有名的数学教师。 洛城的几所名校开始向他抛来橄榄枝,他差一点就接过了。但一想到满潇成即将升入高中,便犹豫了。 满潇成是向云芳的儿子,听初中部老师的说法,满潇成很优秀,好好念书的话,前途无可限量。 他想,离开温茗镇之前,自己应该再帮向云芳一个忙,也算是对向云芳赎罪,此后到了洛城,便再无挂碍。 满潇成念高一时,申侬寒破天荒地当了一回班主任。那时满国俊已经形如废人,到学校给满潇成开家长会的是向云芳。 申侬寒没有让旁人看出半点端倪,也没有主动与向云芳攀谈。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,向云芳操劳于工作和家庭,已经很是苍老,但申侬寒,却成了学生们口中“风度翩翩”的申老师。 向云芳什么都没有说,家长会后便匆匆离开。 申侬寒对满潇成的感情有些复杂,既有恨,也有爱。恨是因为满国俊,而爱是因为向云芳。 好在满潇成的确如初中部老师所说,聪明优秀。久而久之,申侬寒便放下心里的结,认真对待满潇成。 满潇成自己也争气,科科优秀,最擅长数学。 申侬寒让他当了数学课代表,高考之前为他争取到了加分。 向云芳让满潇成送来一双手套,算是感激,申侬寒心下感慨万千,没有收,只说是满潇成自己优秀,本就应该拿到加分名额。 满潇成毕业之后,申侬寒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温茗镇。多年前,他做了对不起向云芳的事,如今,他将向云芳的儿子顺利送进了师范院校的大门。他已经不欠向云芳了。 离开温茗镇的十来年,申侬寒几乎没有再回去过。洛城是个大城市,洗掉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小城镇习俗。他在洛城一中顺风顺水,没花多少时间就成了专带高三理科实验班的名师。 九年前,满潇成从师范院校毕业,入职温茗二中。他知道,并发自内心为对方感到高兴。 七年前,满潇成被劝退。他暗自打听过原因,只余一声长叹。满潇成自己不珍惜前途,他当然不会出手帮忙,何况他也没有理由帮忙。 同年,向云芳被查出罹患严重的心血管疾病。他同样知道,却仍然“袖手旁观”。 这一家人,已经与他没有半分关系。 后来满潇成出事,他是过了很久,直到向云芳去世,才知道。 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,最终在出租车司机的岗位上死于非命,他无话可说。 “我不知道满潇成是我的儿子,自始至终都不知道。向云芳骗了我。我以为满潇成是她和满国俊的孩子。”申侬寒最后道:“我承认,你给我看满潇成的照片时,我就认出他来了。但我,但我不想说出我和向云芳的过往。” ?? “这这这这!”申侬寒算是被肖诚心带人摸排出来的,肖诚心看完监控就嚎起来,“他这故事编得也太没说服力了!谁会信啊?他把向云芳当什么了?向云芳对他再好,那也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,怎么会被他一求,就跟他‘那个’?况且当时向云芳马上就要和满国俊结婚了,向云芳图什么?不行不行,我不信!他就仗着向云芳已经去世,没人能够揭穿他的谎言!向云芳肯定是被他以某种手段强行侵犯!” “这套说辞也是他早就想好的,其中不一定全是谎言。如果全是谎言,他连自己都欺骗不了。但那些是真的,那些是假的,只有他与向云芳知道。”花崇本来想抽烟,拿出一根闻了闻,又放回去,“他的口供有一些逻辑上的漏洞,我可以把这些漏洞揪出来,证明他在说谎,但是即便他在侵犯向云芳一事上撒了谎,也不能推导出他是杀害吕可等人的凶手。” “那亲子鉴定白做了?”张贸走来走去,“我们能确定申侬寒是满潇成的亲生父亲,却不能确定是他为满潇成复仇?” “别急。”花崇抬了抬手,“我们查出申侬寒和满潇成的关系,对申侬寒来说必然是一件极不愿意看到的事。如果不是有所准备,他刚才说不定已经招了。” “但他没招啊!”张贸说。 “他没招,是因为我们查到他俩的关系虽然令他恐惧,却在他拟出的多种可能性之中。他能够接受,不至于为此自乱阵脚。”花崇道:“但在杀害丰学民时留下足迹,却是他始料未及的。他已经慌了。” “花队,你是想从足迹入手,迫使他认罪吗?”肖诚心有些愧疚,“如果我能找到他作案时穿的鞋就好了,那样就能百分百给他定罪。但现在……哎,他家里被清理得非常干净。可疑的鞋、衣物、凶器通通不见了。” “足迹这一点,只要痕检科完成建模,他就很难狡辩。不过我想到了另一种让他认罪的可能。”花崇说着拿过亲子鉴定书,自言自语道:“现在想做亲子鉴定,是不是必须走正规渠道?” “难说。”徐戡在电话里道:“一些小的机构也可以做鉴定,不一定会留下我们能查到的记录。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 “我在想,申侬寒有没有给满潇成做过亲子鉴定。”花崇握着手机,“他早就知道满潇成是自己的儿子。怎么知道的?血型和出生日期合理?还是向云芳告诉过他?或者他悄悄做过亲子鉴定?满潇成曾经是他的学生,他要拿到满潇成的毛发很容易,关键是他会不会想到去做亲子鉴定,找不找得到靠谱的机构。” 徐戡不大明白,“申侬寒是否做过亲子鉴定很重要吗?” “重要。”花崇说:“如果没有做过,那我这边就还有可操作性。” “你想怎么操作?” “徐老师,申侬寒有没有弱点?” 徐戡想了一会儿,“对向云芳的感情算不算他的弱点?他的口供我看了,怎么说呢,半真半假吧。向云芳同意与他发生关系这一块我不相信,但前面他对向云芳的感情,以及后来双方断绝联系,看着倒像是真的。向云芳可能确实是他放不下的牵挂。” “我认为不算。他觊觎向云芳,这毋庸置疑。不管是强迫向云芳,还是哀求向云芳,总之,他最终‘得到’了向云芳。但他对向云芳的渴望,是他内心骄傲的投射,他想征服向云芳,可惜最终失败了。在婚姻上,他输得一败涂地,被满国俊踩在脚下。但向云芳的孩子却是他的,满国俊操劳半辈子养的,是他申侬寒的种。在这一点上,他赢了。” 徐戡听得皱起眉,“这不能以输赢来算吧?” “对申侬寒来说,怎么不算?”花崇继续道:“如果申侬寒现在发现,满潇成不是自己的孩子——徐老师,从心理角度分析一下,他会不会崩溃?” 徐戡沉默片刻,“会。申侬寒风度谦和的外表下,有一颗极端扭曲的心。他这样的人,普遍自视极高。他既然认为满潇成是自己的儿子,那就必须是。如果你告诉他——满潇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,等同于粉碎他的自尊心。” “不过。”徐戡又道:“满潇成的确是他的儿子啊。亲子鉴定结果不都出来了吗?” “所以我想知道,申侬寒以前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。” 徐戡猛地明白,“你想诈他?” 花崇叹了口气,“不知道小柳哥在网上能不能查到申侬寒的鉴定记录,如果真的没办法查,那我只好博一下了。” ?? 痕检科通宵达旦,终于完成了复杂的足迹分析,确定命案现场的脚印可能为申侬寒留下。 对此,申侬寒咬定:“我不是凶手。如果你们不给我看亲子鉴定书,我连满潇成是我的骨肉都不知道。我有什么理由去为他杀人?” “操!”张贸骂道:“他钻了足迹鉴定的空子!足迹的排他性确实不如指纹,但人不是他杀的,还会有谁?难不成是个和他身高体重年龄相同,走路习惯也完全相同的人杀的?” 曹瀚说:“这就叫死不认账唷!” “不管怎么说,这仍然是一项重要证据。现在口供很重要。”花崇微拧着眉,踱了几步,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。 不用看,都知道是柳至秦。 “小柳哥儿回来哩!”曹瀚喊道。 柳至秦快步走进办公室,“我查到了无人机的线索。” 第127章围剿(28) 电脑显示屏上是一条条单调的线条,花崇躬身站在桌边,神态专注。 大约是视角的原因,从柳至秦的角度看去,他的眉梢挑得比平时高,有一种微怒亟待宣泄的感觉。 “民用无人机的圈子本来很不规范,谁都能够买,谁都能够玩航拍。”柳至秦很快将目光收回来,说:“不过两年前全国接连出现无人机事故,函省是最早拟定并执行无人机航拍规范的省份之一。现在能在洛城放飞的每一架无人机都经过了实名登记,一旦进入禁飞区,就会触发警报。” “这条线就是1号无人机的飞行轨迹?”花崇在显示屏上指了指,“看上去和19路公交的路线大致一致。但丰学民是在忠远西路下车,这架无人机在前面三站就停下来了。” “嗯,1号无人机只飞到这里。不过你看另外一条线。”柳至秦说,“2号无人机接替了前面那一架,继续随19路公交车前行,直到忠远西路。丰学民到站下车,之后换乘55路,又一架无人机出现。这三条线——也就是三架无人机,共同拍下了丰学民当天临时决定的行程。而这三架无人机,全部登记在申侬寒名下。这是他在丰学民遇害之前跟踪丰学民的铁证。” 花崇直起身子,精神一震,“但你是怎么查到这三架无人机的飞行轨迹?” 柳至秦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,红血丝几乎布满眼白,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疲惫,但眸底却闪着光,“利用了禁飞区的监控。” “但它们没有飞入禁飞区。”花崇说着拿出一瓶眼药水,放在柳至秦手上,“你自己点,还是我帮你点?” “我自己来。”柳至秦扬起脸,规规矩矩地左右各点两滴,一闭眼,眼药水就像眼泪一般从眼角滑出来。 花崇连忙抽出几张纸,本想塞在柳至秦手里,犹豫一秒,还是亲自帮柳至秦擦了擦。 “谢谢。”柳至秦眨了几下眼,继续解释道:“但禁飞区的监控不止能拍到禁飞区内。” “你是说……” “是不是没有想到?”柳至秦笑了笑,“很多人都认为,禁飞区监控拍的是飞入禁飞区的无人机,但实际上,它们还能监控离禁飞区不远的无人机,不过这种监控不具备连贯性,也不会报警。我做了很多技术上的拼接,入侵了其他可供利用的监控设备,才绘制出这三条线。” 花崇对这一套实在知之甚少,听柳至秦说完,第一觉得厉害,第二感到心痛。 柳至秦与他目光对上,见他皱着眉,眼神沉沉的,问:“怎么了?” “你想睡觉吗?”花崇突然问。 柳至秦没料到会听到这个问题,怔了片刻,“睡觉?” “查这个不容易吧?”花崇声音平缓,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。 柳至秦笑,“还好。” “还好你眼睛红成这样?” “花队。” “嗯?” “你是不是……有点心痛?” 花崇感到心口过了一道电,本能地想反驳,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,豁达道:“既然知道,就少让我操心。” 柳至秦眼皮耷下来,“哎。” “叹什么气?” “其实你比我更该休息。看你这么连轴转,我难道不心痛?” 花崇下意识看了看周围,还好没其他人。 “申侬寒审得怎么样了?”柳至秦知道此时不是“谈情”的时候,只得将话题拉回案子上。 “这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好,足迹证据摆在他面前,他还不认账,硬说自己不是凶手,没去过凤巢南路。”花崇摇头,“现在找不到凶器和他作案时所穿的衣物,确实有些棘手。他还编了个故事,说当年与向云芳发生关系,是向云芳自愿的。” “那满国俊呢?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?” “不愿意。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,而且这件事与申侬寒有关。”花崇想起了不久前计划的事,“对了,你猜申侬寒有没有给自己和满潇成做过亲子鉴定?” “嗯?”柳至秦偏过头,“做过和没做过有关系吗?现在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……” 说到一半,柳至秦突然打住,目光炯炯地看向花崇。 花崇笑起来,抬手在柳至秦肩上拍了两下,“还是和你交流轻松。我一说想法,你很快就能明白,都不用我解释。” “如果申侬寒是通过正规途径做亲子鉴定,那肯定会留下记录。”柳至秦说:“不过我想,他这么谨慎的人,不大可能去正规机构做鉴定。” “那就没有办法了。”花崇长吸一口气,“还是得磨。” “现在只有两种可能,第一是申侬寒没有做过亲子鉴定,第二是他做过。”柳至秦放慢语速,理着思路,“申侬寒是个非常仔细的人,第一种的可能性其实不大,他应该不会在无法确定满潇成是他自己的孩子之前,就连杀那么多人。至于第二种……” “我起初也认为申侬寒必然做过亲子鉴定,但你想想申侬寒和满潇成能够密切接触的时间段。”花崇说。 柳至秦想了想,“是满潇成18岁之前。” “对,也就是13年前。那时想做一个亲子鉴定,远不如现在容易。而且那时候申侬寒还不是什么名师,他只是温茗量具厂子弟中学的一名普通教师,他去找谁做亲子鉴定?”花崇说:“之后,当亲子鉴定容易做了,满潇成已经离世。” “有道理。”柳至秦:“申侬寒了解向云芳,认为向云芳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满国俊的,就一定是自己的。血型已经排除了满国俊,而他自己的血型与满潇成对得上。加之相处下来,他发现满潇成身上的确有他的影子。他可能也想过做亲子鉴定,但当年没有条件做,有条件做的时候,满潇成又已经不在人世,他拿不到检材。花队,申侬寒可能真的没有做过亲子鉴定,这是我们的机会!” “其实如果他做过,我们照样有机会。”花崇挑着一边眉,“是不是没想到?” 柳至秦愣了一下,“他会没有反应!” “对!如果他做过亲子鉴定,当我将假的鉴定书拿给他时,他会没有反应,即便有,也是装出来的——因为他心里非常确定,满潇成就是他的儿子,绝对不会有假。”花崇眼睛极亮,“这正是他此前做过亲子鉴定、知道满潇成身世的证据!也是他说谎的证据!” 柳至秦笑着摇头。 “怎么?”花崇问:“我说得不对?” “不。”柳至秦道:“花队,你太‘狡猾’了,往东或者往西,都逃不出你的‘算计’。” “这是夸我还是损我?” “当然是夸你。” 花崇在柳至秦肩上捶了两下。 “我也逃不出你的……”柳至秦略一思索,把后面两个字改了,温声道:“你的掌心。” “啧,肉麻。”花崇察觉到自己耳根有些热,说完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。 “你又要去审申侬寒吗?”柳至秦问。 “嗯。”花崇指了指休息室,“你去睡觉。” “没那么虚弱。”柳至秦也跟着站起来,“我也去。” “跟我一起?” “不,我想跟满国俊聊聊。你上次说满国俊在护着凶手,我倒要看看,他现在还想怎么护着凶手。” ?? 申侬寒盯着摆放在审讯桌上的一架无人机,面色苍白。 “这一架,还有另外两架均登记在你名下。既然你玩儿无人机,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关于无人机的规定——它们必须是本人持身份证登记,本人使用。”花崇单手搭在桌沿,“所以申老师,你承认它们是你的吗?” 申侬寒点头,“是。” “丰学民遇害之前,你操纵这三架无人机跟踪他,直到他抵达凤巢南路的麻将馆。”花崇将无人机移到面前,“你本来可以开车跟踪他,但你害怕被道路监控拍下来,于是选择用无人机。你很狡猾,没有使用同一架,如果不是我队上有专业人士,根本就查不到这三架无人机上来。” “它们的确是我的无人机,这我承认。”申侬寒清了清嗓子,“但我没有用它们监视丰学民。我用我的无人机在禁飞区外进行航拍,没有违规没有违法。你说我跟踪丰学民,有证据吗?我再说一遍,我不是凶手。” “看来你还挺自信。”花崇哼笑,“是因为觉得我们无法绘制出当天它们的飞行路线吗?我现在将其中一架摆在你面前,是摆着玩儿?” 申侬寒皱着眉,眼神极沉,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。 “民用无人机的控制距离有限,你这三架,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顶多能飞离八公里。我猜,你是以骑车的方式在大路附近的小道穿梭,接力控制无人机的吧?”见申侬寒想要狡辩,花崇扬了扬手,“它们的飞行路线现在就在我电脑上。你做得够隐蔽,但你没有想到,禁飞区监控能够拍摄的不止是闯入禁飞区的无人机。” 申侬寒眼中的光渐渐凝固,唇不由自主地张开,却没能吐出一个音节。 “你想不到,我也没想到,谁叫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呢?”花崇戏谑道:“申老师,你现在是不是相当后悔仓促杀了丰学民?你根本没有准备周全,露出的马脚不止命案现场的脚印。” “这是诱供吗?”申侬寒露出挑衅的神色,“足迹鉴定并非不能造假,有监控拍到我当天出现在凤巢南路了吗?你想诱使我承认那个脚印是我留下的,但我没有去过那里,怎么会留下脚印?” 花崇眼尾勾起,“申老师,你引以为傲的逻辑已经开始混乱了,你自己没有发现吗?” 申侬寒下巴一缩,眉心皱得更紧。 “你一边坚称那个脚印不是你留下的,一边认为足迹鉴定能造假,这不是矛盾的吗?”花崇靠近,“申老师,你在紧张,你已经渐渐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。” 申侬寒沉默,不再与花崇对视。 花崇继续道:“申老师,我这么跟你说吧,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,已经足够给你定罪。还有,满国俊也在我们这儿拘着,你不肯说,他可是什么都抖出来了。” 申侬寒先是一惊,但这抹惊色很快变为嘲讽。 “你笑什么?”花崇问。 “难道你们认为我和满国俊是合作关系?”申侬寒摇头,“警察先生,这是不是太荒唐了?” “荒唐不荒唐另说,你想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?”花崇笑,“算了,我还是直接告诉……” 话音未落,审讯室的门突然被“砰砰”砸响。 花崇余光瞥见申侬寒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。 “什么事?”花崇看向门边,又对另一名警员道:“去开门。” 门一打开,张贸立即拿着一个文件夹冲了进来,满脸焦急,“花队!花队!出事了!弄错了!” 花崇厉声道:“什么弄错了?” 张贸觊了申侬寒一眼,压低声音道:“花队,出来说,亲子鉴定有问题。” 闻言,申侬寒立即抬起头。 “怎么会有问题?”花崇从张贸手中抢过文件夹,一边翻看一边走到门外,旋即“嘭”一声关上门。 一扇门,一堵墙,将外面的种种声响变得模糊不清。 审讯室只剩下申侬寒一个人。监控摄像头下的他,在门关上之后先是不为所动地坐着,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。 而一刻钟之后,他开始频繁地抿唇,脖颈的线条轻轻扯动,眉间不断皱起又松开。 他在忐忑。 刚才听到的内容令他忐忑,他陷入了怀疑中。 花崇在走廊另一端的警室盯着显示屏,眸光如炬,左手抬着右手手肘,右手在下巴上摩挲。 张贸紧张得不行,“这,这他妈有戏啊!” 在等待中,时间似乎被无尽拉长。申侬寒频繁地向门边张望,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焦虑。 又过了几分钟,他站起身来,左右走了两步,再次坐下。 三分钟里,他重复了四次站起、坐下的动作。 花崇让几名警员去审讯室外走动,并含糊不清地说:“这都能弄错?鉴定中心的人在搞什么?出了冤假错案谁负责?我他妈还不想脱警服呢!” 申侬寒不知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,脸色逐渐从苍白变成了煞白。 他在摇头,幅度从小到大,口中轻轻自语,不知在说什么。 张贸心跳极快,扯了扯花崇的衣袖,“花,花队。” “再等一会儿。”花崇看着时间,“你去喊一声。” “喊什么?” “——我操那满潇成到底是谁的种?注意语气。” 张贸立即跑去走廊。 花崇继续紧盯监控,只见申侬寒突然站了起来,双手颤抖地扶着桌沿,眼神茫然而震惊。 那是申侬寒从来不曾露出的表情。 花崇右手紧紧一捏,明白自己赌对了。 申侬寒没有给满潇成做过亲子鉴定,他以另外的方式——比如血型、生日、感觉,也许还有一件暂不可知的事,认定满潇成是自己的儿子! ?? 申侬寒缓缓坐下,目光发直,嘴唇似乎正不受控制地哆嗦。 摄像头下,他额角渗出的汗非常清晰。 他的眼神在渐渐改变,由最初的茫然变得充满怨毒与疯狂。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,也没能让他回到为人师时那种风度翩翩的状态。 他穿在身上的壳,仿佛已经皲裂、掉落。 花崇推开门,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“那个,申老师,咱们换间警室说话。” 申侬寒问:“什么意思?” “也没什么意思。”花崇一改精英刑警的模样,“有点儿东西可能弄错了。” 说完朝外面喊:“张贸,过来带申老师去问询室。” 申侬寒脸色更加难看,手指颤抖,说话时几乎咬着牙,“什么弄错了?你们把什么弄错了?” 花崇推卸责任,“不是我们,是检验中心那边出了问题。把亲子鉴定结果给搞错了。” 申侬寒像雕塑一般坐着,喉结抽得厉害,声音突然变得沙哑,“鉴,鉴定结果?” “嗨,不过这对你来说是好事。”花崇事不关己地笑了笑,“检验中心被我们催得急,匆忙之下报了个错误的鉴定结果过来,说你与满潇成是父子关系。现在已经重新鉴定过了,你俩啊,DNA对不上,他不是你的种。” “你……”申侬寒双眼越瞪越大,两手成拳抵在桌上,五官狰狞似兽,最后一丝教师的气场褪得干干净净,“你说什么?” 花崇吊儿郎当,语气轻快,说着还抬手挠了挠后脑,“说鉴定结果出错了,满潇成不是你的种。既然你不是他爹,就没动机给他复仇。啧,白花精力查这么多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!”申侬寒冲了过来,不知是过于激动,还是腿脚乏力,途中被桌子角撞得险些踉跄倒地。 花崇手中的文件夹被他一把抢去,夹在里面的正是新出炉的亲子鉴定书。 花崇退了两步,靠在墙边,双手揣在裤袋里。 眼前的申侬寒已经不是此前的申侬寒了,他温文尔雅的皮囊已经被彻底扯下,藏在里面的是个偏执的、反社会的暴力分子。 但他和李立文又不一样。 李立文确实病了,罕见地分裂出不健全人格。但申侬寒没有,他只是极其擅长伪装,用儒雅的外表掩盖深渊般的内心而已。 申侬寒沉重地喷着气,抓着亲子鉴定书的双手剧烈颤抖,几乎拿不住,口中重复着单调的话:“不,不可能!” 花崇摸了摸鼻梁,适时道:“之前冤枉你了。这份鉴定书是检验中心主任签过字的,肯定没错。前面那一份吧……哎,都怪我们催得急。” 申侬寒的呼吸粗粝得像拉风箱发出的声音,他以一种极其机械的频率抬起头,咬牙切齿,“不可能。” 花崇诧异,“什么不可能?” “他是我的孩子!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?”申侬寒咆哮道:“他是我的孩子!” “但是……”花崇拧着眉,“但是你拿着的是最权威的鉴定书。” 这时,检验中心的一名科员匆匆跑来,将另一个文件夹递到花崇手上,“花队,这是满潇成与满国俊的亲子鉴定结果,你看一下。” 花崇还没来得及翻开,文件夹就被申侬寒夺走。 花崇眼中露出些许胜券在握的光。 半分钟后,文件夹从申侬寒手中滑落,“啪”一声砸在地上。 花崇捡起来,挑起眉道:“啧,满潇成还真是满国俊的儿子啊?满国俊算是白疑神疑鬼这么多年了。” 申侬寒步步后退,被撞在门上,门压向墙面,发出“哐当”巨响。 “哟,你没事吧?”花崇说。 “不……”申侬寒双手抓着额头,手背上的青筋扭曲颤抖,“他是我的孩子!他是我和云芳的孩子!” “嗯?不对吧。”花崇将鉴定书翻出“哗啦啦”的声响,“两个鉴定结果都在这儿了,满潇成是满国俊和向云芳的亲生儿子,和你没有任何关系。” “没有任何关系”这六个字,被花崇说得充满戏谑感,甚至带有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。 申侬寒心中窜出一簇火,语气彻底改变,“你懂个屁!” 花崇心知,他已经失控了。 他看似掌控着一切,运筹帷幄,用缜密的逻辑推理事先想好无数种可能。他编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故事,演练出惊慌失措的情绪。面对第一份亲子鉴定书——也就是真正的亲子鉴定书时,他那激烈的情绪爆发居然是层层递进的,每一种表情变换都经过精密的计算。 他连慌张与震惊都符合逻辑。 他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。 可他到底不是真正掌控着一切,没人能掌控一切。 他的弱点在于他那极其强大,又极其脆弱的自尊心。他坚信满潇成是他的孩子,但如今的“事实”却是,他大错特错,错了数十年! 满潇成与他毫无关系,庸碌无为的满国俊,才是满潇成的亲生父亲! 自尊的高塔轰然倒塌,竟无一寸余地。 但如果让他缓一口气,他很快会发现,这是个充满漏洞的陷阱,冷静的人绝对不会往下跳。 花崇不给他缓气、冷静的时间,“你没事吧?” 申侬寒睚眦欲裂,就像根本没听到一般:“他像我!他从小就像我!他的父亲这么可能是满国俊!” “从小就像你?”花崇不解,“你以前就觉得满潇成像你?是他在子弟校念中学的时候吗?” “他就是我的孩子,我看着他长大!”申侬寒眼中尽是疯狂的色泽,“我对比过血型,算过时间,他只可能是我的孩子!而且云芳……” 嘶吼到这里,申侬寒眼神一凝,“云芳骗我?她骗我?” “向云芳骗你什么?”花崇就像个好奇而耐心的倾听者,不带任何攻击性,甚至连存在感都极弱。 申侬寒砸着额头,喃喃自语:“她最清楚孩子是谁的,她最清楚……” 花崇轻声问:“是她亲口告诉你,满潇成是你的儿子?” 申侬寒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,头微微点了点。 这个动作像是无意识间做出来的。 花崇紧接着问:“你一早就知道满潇成是你的儿子?” 申侬寒陷在巨大的震惊与愤怒中,一方面不信满潇成是满国俊的种,一方面又痛恨向云芳欺骗自己。这两种矛盾的情绪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智,使他难以察觉到,自己正在陷阱里越陷越深。 他再一次点头,“潇成就是我的孩子,云芳怎么会骗我?” 花崇无声地长吸一口气,“所以你要为他复仇,杀死那些将他逼上绝路的人?” 申侬寒看向花崇,两眼像没有焦距一般。 片刻,他干笑了两声,整个人顺着门向下滑去。 周围陷入紧张至极的安静,空气几乎不再流动。 花崇俯视着他,正在犹豫该不该再刺激他一下。 “他们不该死吗?”申侬寒忽然扬起头,瞳仁中的暴戾、阴鸷倾泻而出,“你说,他们不该死吗?” 花崇心中一定,盯着眼前的杀人魔,“是你杀了他们?” 申侬寒答非所问,“我给自己的孩子报仇,有什么错?” 花崇蹲下来,手中的亲子鉴定书一摇一晃,“申老师,那你现在后悔吗?满潇成根本不是你的儿子。” 申侬寒怒目圆瞪,右手死死按住前额,混乱地自语:“云芳不会骗我……他们都该死……潇成是我的孩子……我是给自己的孩子报仇……贱女人……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 花崇神色肃然,“申侬寒,你终于承认,人都是你杀的。” 申侬寒怔怔地将视线挪到花崇脸上,渐渐有了焦点。 他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,嘴张了半天。 花崇拍拍鉴定书,“向云芳告诉过你,满潇成是你的儿子?” 申侬寒的声音淬满狠毒的恨,“你,你诈我?” “我诈你?”花崇冷声道:“即便没有你的口供,我现在掌握的证据依旧能让你得到法律的制裁。我迫使你认罪,是因为你必须给被你杀害的人一个交待!” 申侬寒急促地喘息,风度全失,朝着花崇的面门猛地唾了一口。 花崇利落地偏头一躲,旋即站起。 一组警员冲了上来,将申侬寒控制住。 花崇迎着他阴森的目光,“申侬寒,你犯下的罪,不止这三桩杀人案。” 第128章围剿(29) 柳至秦拨弄了一下耳机,再次看向沉默不语的满国俊,“申侬寒已经认罪了。” 满国俊脸上的皱纹顿时轻颤起来,干裂的唇分开,眼中全是不信。 “申侬寒承认先后杀死了罗行善、吕可、丰学民三人,目的是为满潇成报仇。”柳至秦说:“我们在命案现场提取到的足迹也已证明是他留下,此外,其他的证据也在逐步收集……” “不是他!”满国俊捏紧拳头,干哑的声音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,“不是他,你们,你们抓错人了!” “不是他?你知道些什么?”柳至秦两手指尖交叠,“我记得上一次问你的时候,你说不知道满潇成的生父是谁,更不知道是谁杀了吕可等人,也不愿意配合我们调查。但现在,你都不问一下申侬寒是谁?你这么容易就断言,我们抓错了人?” 满国俊从眼皮底下看着柳至秦,眼珠不停转动。 他已经乱了阵脚,不知道该说什么,好像说什么都是错。 和申侬寒比起来,他“单纯”多了,无法进行太深的思考,一些反应是早就演练好的,而一旦超出“演练好”这个范畴,他就只能选择沉默。 但现在,他似乎已经无法再缄默不语。 “你撒了谎,其实你认识申侬寒,并且知道,他就是满潇成的亲生父亲。”柳至秦慢慢说:“你只是没有做过亲子鉴定,但你什么都知道。” 满国俊摇头,重复道:“你们抓错人了,他不是凶手,人不是他杀的!他怎么会认罪?” 柳至秦叹了口气,“你害怕他认罪吗?吕可和罗行善遇害时,你行踪成迷。你到哪里去了?是为了帮助申侬寒犯案?” 满国俊像无法理解一般,眼中却渐渐泛起眼泪。 “我家队长说,你在护着凶手——也就是满潇成的亲生父亲。我最初不相信。但现在看来,你的确在护着他。连他自己都承认罪行了,你还在给他打掩护。”柳至秦语气凉薄,“不过我还是想不通,你为什么要帮助他。毕竟当年,他曾经破坏过你和向云芳的家庭。毕竟……” 柳至秦顿了顿,声音变得更加冷酷,“毕竟你省吃俭用抚养的儿子,是别人的……” “潇成不是别人的。”满国俊嗓音哽咽,浊泪从眼角滑落。 柳至秦等着他接下去的话。 但他低下头,抬手在脸上抹了抹,再次陷入沉默。 许久,他眼中哀光尽露,问:“申侬寒,说,说了什么?” 柳至秦起身出门,很快取来一个平板。 平板上播放着申侬寒认罪时的录像,满国俊看了几秒,无助地摆手,像个再也没了依靠的老人。 尽管他已经过了数年无依无靠的生活。 “我不该相信他。”满国俊突然惨笑起来,不停摇头,“他根本不能给潇成报仇。” “你们果然认识。” 事已至此,满国俊大约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好争取,终于点了点头,“啊,认识。怎么会不认识。” ?? 申侬寒轻扯着手铐,冷笑的声音充斥着审讯室。 伪装已经被撕下,戴了几十年的面具摔得粉碎,精心谋划的局被识破,再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。 但他虽认罪,却不认为自己有罪。 “既然‘父债子还’是天经地义的事,那‘子仇父报’不该同理?潇成是我的儿子,他被人害得那么惨,好好一个人,被活生生砸死,如果无法给他报仇,我这良心怎么能得到安宁?”申侬寒说着平举双手,在胸口处砸了砸,手铐发出“叮叮”的声响,“那三个害死他的人,没有得到任何惩罚,居然还被你们警方保护了起来。他们已经忘记潇成了吧?我观察了他们五年,我一直在给他们机会。但是他们呢?除了吕可,谁有哪怕一丝忏悔,一丝不安?” 申侬寒说着摇头,“吕可也没忏悔多久,搬个家就过上了新生活。他们都有新生活,我儿子有吗?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,可我儿子难道就该死?” 花崇莫名想到一句在别处看到的话——雪崩时,每一片雪花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。 申侬寒咬牙道:“他们都是雪花。他们认为自己无辜,但雪崩的时候,哪有一片雪花是真正无辜的?他们每一个都是罪人,一人出一把力,一步一步把我儿子推向死亡。潇成不是因为高空坠物而意外亡故,他是被这些‘无辜’的人围剿而死!” “糟糕!”徐戡盯着监控,神色严肃,“申侬寒在诡辩。他没有想到足迹、无人机会成为自己落网的重要证据,更没有想到自己会掉入花队布置的陷阱,但他在作案之前,想到了最坏的结局——败露。他为此做了准备!” 张贸惊,“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先想好的?” “对!他在争取同情,将自己摆在弱势父亲的角度,把‘雪花’那一套都搬了出来。”徐戡皱起眉,“他心理非常扭曲,思维却相对缜密,我怀疑他会争取精神鉴定。” “我去!李立文那个真的精神病宁愿认罪也不愿意接受鉴定,申侬寒这个正常人……” “大概这就是真正精神病患者和伪装的精神病患者之间的区别。”徐戡叹气,“不过还好花队在里面。” “围剿而死?”花崇轻哼一声,“你倒是会说。那按照你的‘雪花’理论,一步步把满潇成逼上绝路的可不止他们三人。你这么快就收手了?” “你是说他在温茗二中的事吧?”申侬寒垂下眼眸,“是啊,那些害他不能继续当老师的人也该死,还有那些不肯给予他一份工作的人也……” 花崇打断,“但最该死的,难道不是你?” 申侬寒一怔。 “不好意思,借用一下你所谓的‘围剿’。”花崇说:“你认为满潇成的悲剧是无数‘雪花’组成的‘雪崩’。但你有没有想过,始作俑者是谁?” 申侬寒不语,审讯室只剩下呼吸的声响。 “难道不是你?”花崇厉声道。 申侬寒猛地抬首,惊惧交加,“你,你说什么?” “满潇成为什么会出生?为什么会在出生之后经历这么多的苦,最终惨死在玻璃下,你难道不知道?”花崇掷地有声,“是你插足了向云芳的婚姻,你强迫向云芳与你发生关系,才有了满潇成!申侬寒,你没有资格怪别的‘雪花’,你才是最有罪的那片‘雪花’!” 申侬寒瞠目结舌,汗水从额角滑了下来。 “我操!”张贸说:“花队怎么也开始诡辩了?照这意思,满潇成出生就是错误?但哪个人出生就是错误呢?” “你没发现花队是故意这么说的吗?”徐戡笑了笑,“申侬寒要抛出‘雪花’理论,认为满潇成是被‘雪花’们围剿至死。花队就把这个范围扩大,将所有导致满潇成死亡的事件都归整进去,归到最后,罪魁祸首就成了申侬寒——如果申侬寒不强迫向云芳,那么满潇成根本不会出生,更不会有那一场惨烈的死亡。” 张贸揉了揉猛跳的太阳穴,“厉害还是花队厉害,如果嫌疑人跟我绕圈,我百分之三十被他绕进去,百分之七十不允许他继续绕。花队这是看似被绕进去了,却以嫌疑人的理论打击嫌疑人。” 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申侬寒肩膀颤抖,手铐被震出细小的响动,“你这是无,无稽之谈!” “怎么?同样的道理用在别人身上,就是正义之举,用在你自己身上,就成了无稽之谈?你这双重标准玩儿得真溜。”花崇冷笑,“如果不是你强迫向云芳,世上根本不会有满潇成这个人!” 申侬寒两眼放出寒光,怒气勃然地瞪着花崇。 “他的节奏被花队打乱了。”徐戡抱臂,“他本来想将花队拉到他计划好的轨道上,上演一出悲情戏码,但中途却被花队拿走了主导权。他已经‘脱轨’了,只能被花队牵着鼻子走。” 张贸紧盯着监控,“我什么时候能像花队一样?” “如果我是你,我宁愿杀了我自己。”花崇又道:“你才是满潇成一生悲剧的根源,你杀再多‘雪花’,都抹不掉你自己身上的罪孽!最该死的是你!当年在温茗量具厂单身宿舍,向云芳根本没有答应你,是你强迫她与你发生了关系!你们此后再无联系,是因为她直到离世,都没有原谅你!” 申侬寒痛苦地喘息起来,双眼越瞪越大,血丝像要爆出眼眶。 他近乎竭斯底里,“荒唐!” “荒唐?”花崇淡淡道:“申侬寒,做尽荒唐事的是你。你没有资格指责别人。直到现在,你还在为自己犯过的罪狡辩,你对向云芳求而不得,玷污了她,还要编出一个故事来诋毁她,拔高你自己。你知不知道,你讲的那个故事漏洞百出?你引以为傲的逻辑在你自以为是的骄傲下简直不堪一击。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儿,因为无法反抗而被你侵犯,如今还要被你说成是‘主动解开扣子’。你空谈‘良心’,你有良心吗?对,她也有错,她错在选择隐忍,错在一个人守住这个秘密,错在欺骗她的丈夫满国俊。但三十多年前她没有勇气承认自己被你侵犯,不是你现在肆意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理由!申侬寒,你因为自己的欲望强暴了一名即将成婚的女性,没有谁比你更荒唐!” “我没有!她是自愿的!她是自愿的!”申侬寒咆哮起来,“我没有强暴她,她愿意和我……如果不愿意,她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?她做了好菜会送我,我加班太晚她会请我吃宵夜,她受了委屈会和我说,她,她还会嘱咐我天凉加衣!如果她对我没有感觉,她不会这么对我!我只是迟了一步,比满国俊迟了一步而已!” “啧,看来这个申老师不仅心理扭曲,还有臆想症。”张贸说:“向云芳和他走得近一些,他就认为对方对他有意思。要真是这样,咱们局的警花都对我有意思。” “自我意识过剩。”徐戡摇了摇头,“其实像申侬寒这样的人,现在比之过去,只多不少。” “嗯?”张贸偏过头。 “一些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,在求而不得的情况下,轻则选择跟踪、骚扰,在各种场合秀存在感,影响女方的生活,重则强暴,甚至奸杀。”徐戡道:“他们和申侬寒一样,申侬寒是这个群体里行为最恶劣的一撮人。他们甚至自有一个道德评判体系,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错,都是合理的。直到不得不直面刑罚,他们还会为自己狡辩——她们对我有意思,她们是自愿的。” “我呸!”张贸骂道:“一群变态。” “你就算没有迟那一步,向云芳也不会选择你。”花崇靠在椅背上,“你得明白,如果如你所说,她真的对你有感觉,怎么会在你出差时,就接受了满国俊的追求?” 申侬寒抖得更加厉害。 “不过向云芳已经去世了,三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,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。你硬不承认强暴,我也不能将你怎么样。”花崇语气一变,“不过你为了给满潇成报仇而杀害三人,却是证据确凿,难逃刑罚。我无法让你向向云芳赎罪,起码得让你向那三名被你杀害的人赎罪。” 闻言,申侬寒五官一僵,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。 “赎罪?”几秒后,他喃喃道:“云芳已经原谅我了,我还有什么罪?” “他什么意思?”张贸问,“向云芳已经原谅他了?他们不是根本没有交集了吗?” 徐戡看了看监控里的花崇,显然花崇也在思考。 “不知道。”徐戡说,“难道他和向云芳后来还发生过什么事?” 花崇脑中快速转动,问了个看似离题的问题,“你怎么查到罗行善这三人与高空坠物事件的关联?” 申侬寒怪声怪气地大笑,情绪像是被挑了起来,“云芳告诉我的。他们不是我一个人杀的,是我和云芳一起杀的!是我和云芳联手!” 答案出乎意料,花崇没有立即说话。 申侬寒却是越来越激动,“云芳想他们死,他们就必须死!这是我能为云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!哈哈!哈哈哈!” “你在洛城见过向云芳?”花崇问。 过了许久,申侬寒才收住笑声,堪堪点了点头,“这么多年,她终于和我一条心了。我只能查到潇成那天晚上是送一个女护士回家,却不知道这个女护士是谁。呵呵呵,如果不是云芳,我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,才能给我的潇成报仇。” “她找过你?” “她给我写信。”申侬寒虚着眼,似乎看向了很遥远的地方,不知不觉间,讲出了些许过去的事,“她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,我遵守了。连她那个没用的丈夫成了废人,连她生病来洛城住院,连我们的儿子去世,我都没去打搅她。是她找到我……” 申侬寒说着停下,双手捂住上半张脸。 “她希望我能为她杀掉三个人,其中一人就是那个女护士。”申侬寒道:“我才知道,原来害死我儿子的不止女护士一人。” 花崇在心里衡量申侬寒所言的真假。 “她说她日子不多了,如果我能为她完成这个心愿,她就原谅我对她做过的事。”申侬寒狰狞地笑道:“我已经完成了,她原谅我了,你们别想糊弄我!” “你这是承认当年强迫向云芳的事了?”花崇说:“她一直恨你,没有原谅你,直到要你答应为满潇成复仇。” 申侬寒失语。 “撒谎需要圆谎,圆谎需要思考。而撒的谎多了,要圆就没那么容易。”花崇站起来,“你是数学教师,你的逻辑思维确实强于一般人。但你撒的谎实在是太多,它们彼此相悖,逻辑上已经乱了套。你连给自己维持怎样的‘人物设定’都搞不明白了。申老师,那个在讲台上温和儒雅侃侃而谈的人不是你,现在这个扭曲、疯狂的连环杀手才是你。” 半分钟后,申侬寒像终于缴械一般,眼中露出残忍的光,“人是我杀的,我承认。云芳是被我强迫的,我也承认。但我不后悔,这一辈子走下来,我不是输家。我睡了我爱的女人,让她给我生了孩子,她的丈夫为我抚养孩子,而我事业有成,风光无限。唯一不幸的是,我的孩子被人害死,我与她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 “不过……”申侬寒阴森森地道:“我用自己的手报仇了。我的女人恨了我一辈子,又能怎样?到最后,她不是还是得来求我?她的丈夫就更惨了,明知道潇成不是他的种,却一个屁都不肯放,到头来,还要配合我,为我拖延时间。” ?? “满国俊什么都说了。”柳至秦回到重案组,很是无奈,“他和申侬寒有个约定——当申侬寒准备作案时,他就离开养老院,造成行迹不明的假象,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。所以我们才会查到他六次外出,吕可和罗行善遇害时,他正好无法证明自己在哪里。而丰学民遇害时,他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