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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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徵。 从前太傅府里,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。 绿芜忙不迭替她应答:没有没有,公子您误会了,我们小姐并不喜欢他的画,奴婢这就将它收起来。 说话的虽是绿芜,那人却并没有看她,反倒饶有兴致地瞧着姜泠,看着后者的脸一点点涨红。 她不会骗人,更难以掩饰自己的说谎。 嗯,季公子是我最喜欢的画师。 他惊讶地挑了挑眉。 听闻夫人乃太傅长女,自幼入宫受诫,画工上师承宁、孙两位大家,为何会喜欢季徵? 季扶声的画,实在是太不入流了。 姜泠抿了抿唇,静想了片刻。 因为被吸引。 被吸引? 嗯,她点点头,我虽自幼入宫受诫,拜入宁、孙两位老师门下,旁人也经常同我讲,两位老师的画技是最好的。但我跟着老师们学画,虽完成了先帝、完成了父亲交给我的任务,却也只能窥其皮而不见骨。只有站在季扶声的画前,我才能真正体会到赏画的乐趣。 季扶声的画,观其皮而见其骨,观其画而见其心。 闻言,对方低下头,轻轻笑了一声。 公子,您笑什么? 他笑起来时,唇角边露出一对若隐若现的小梨涡。姜泠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,须臾,紫衫之人收住笑,朝她正色一揖。 字字清晰: 鄙人季徵,见过大夫人。 010 姜泠登即愣在原地。 他说什么? 眼、眼前之人,竟是季扶声? 竟是她自幼便喜欢的、闻名遐迩的京城第一才子,季扶声?! 少女震愕地抬眸,迎着光望去。 她想起来自己方才那一大段话,恨不得立马找个树洞钻进去。 反倒是季扶声,唇角噙着笑,大大方方地与她对视。 季某承蒙夫人厚爱。 姜泠别开脸,短促地咳嗽了几声。 她忍住没告诉季徵,我小时候因为你,挨了父亲好一顿毒打。 八角薰笼内暖香徐徐,轻纱似的一层水雾,飘拂至姜泠面上。缓回神思,她愈发觉得面热,紧张地攥了攥衣袖,支支吾吾地将话题岔开。 季公子,您方才替我把脉,可有探出异样? 季扶声缓声:夫人放心,您的身子并无大碍。方才在水榭边晕过去,也只是劳累所致。不过方才探夫人脉象时,夫人心胸之中积攒有郁结之气。您平日须得多注意出门散心、排解郁结之气,否则恐怕会积郁成疾。 姜泠眼睫微垂,婉婉道:妾身知晓了,多谢季公子。 她的声音很轻,轻得仿若一道风,低垂的睫羽掩藏住眸底的情绪。 季徵看了一眼周围。 轻风拂动床幔,映出少女单薄的身影。下一刻,姜泠只听对方道: 步左相在你昏睡时候,曾来听云阁看过你。 季扶声的声音亦很轻,不辨真假。 她的手指蜷了蜷。 季公子。 嗯。 您与我夫君,私交甚好么? 不算私交甚好,季扶声如实答道,步大人喜欢我的字画,是丹青楼的大主顾。 姜泠低低喔了声。 季扶声弯了弯眉,温和问她:夫人,怎么了? 少女犹豫片刻,终究还是开了口: 季公子,我想问您在您眼里,相爷他是个怎样的人? 步瞻是个怎样的人? 季徵思绪放远。 他与步瞻,算不上太熟络。 当初步、姜两家大婚,新娘一袭嫁衣、徒步穿过闹市之事传遍了整个京都,他也有所耳闻。 季徵素来只问风月不问世事,只知晓步瞻此人,心思极为深沉。 听闻,步瞻起初不过是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私生子,步姓也是随母而姓。许是年幼饱受欺辱,他对于权力有着近乎于病态的追求。 短短数年,他从籍籍无名之辈,到如今的位极人臣。生父齐氏又在他得势之后刻意攀附他,欲带其重新认祖归宗。 众人本以为,这会是一场父子团聚,阖家美满的喜事。 谁也料想不到,一个月后,这位年纪轻轻的步大人,手里执着父族抄家的诏书,将齐氏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。 那天夜里,宣京下了大雪。血水与雨雪交混着,蜿蜒至步瞻脚下。 他身披雪氅,撑着伞,于漫天大雪中冷漠地发令: 齐家男女老少,就地处决,一个不留。 齐家的人,那些曾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吃住的人,一个个的被拖到他的面前。 他们哭泣着,哀求着。 生父被官军押着,红着眼睛,怒骂他: 步幸知!你就是个畜.生,你今夜所杀的,那都是你的亲人,是你的嫡母,你的兄弟姐妹! 老天爷,我齐家如今遭此劫难,皆因齐某一人,当年不该生下这等无情无义之辈。当年我就该将你于襁褓之中掐死,也不至于留下你这等无情无义之辈,弑杀亲父!畜.生,畜.生啊! 齐氏跪在地上,气得浑身抽搐,激动不已。 一片纯白的雪花,无声落于步瞻鸦睫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