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这是我的原则
韩子蓉已经习惯了起床第一件事就去看爸爸给她做了什么早餐,这让她每天都有一个期待和开心的清晨,即使他前一天惹她生气了,即使她决定不吃,她也想看到,她也想握一下牛奶杯,感受他的温度。 今天是漂亮的爱心蛋卷。韩广生把蛋黄和蛋白分别煎成薄饼,蛋黄在内蛋白在外卷成爱心的形状,然后切开六片,摆成六只爱心的摆盘。旁边是草莓和芒果的水果酸奶杯,颜色明媚诱人。加上一碗燕麦粥,两根煎香肠,一杯巧克力热可可。 父爱是温柔的细节,或者说爱是温柔的细节,韩子蓉仿佛能听到它们说话。 它们好像在代替韩广生对女儿说,''早安,我的小公主。'' 旁边是今天的字条, ''蓉蓉,昨天的吐司你没吃,今天换成爱心蛋卷,希望你能喜欢。爸爸昨天真的是遗忘了外套,不是故意的,如果撒谎,让上天惩罚爸爸。'' 好吧,我选择相信你。韩子蓉弯唇微笑,她坐下来吃完了他给她做的早餐。 当然韩子蓉并不知道,清晨还是温柔西点师的那个爸爸,现在要冲阵夺旗。 今天也是陈浩和韩广生约好打码头的日子。这种事韩广生自然不会对女儿说一点,他不想让她有一丝的担心。 双方约好的场地在南正街一个废弃车库,空间宽阔,专门适合群殴。明叔,也就是韩广生这一方的老板,坐在圆桌一侧,另一侧是岭东资本负责拆迁的高管,双方的人马分别站在两边,韩广生想也没想站到第一排。 本市打码头的江湖规矩,先礼后兵,先茶后酒,圆桌喝茶,方桌喝酒。圆桌上谈第一轮,讲究和气两个字,如果此时一方已经被另一方的威势摄服,愿意让步谈成,那么不用动手,大家好说好散。如果第一轮谈不成,那么圆桌换方桌,两边话事人各斟满一杯烈度白酒,白酒入肚,同时把酒杯掷地摔碎。以摔杯为号,两边的人马就会开始动武,刀棍无眼,伤残自负。据说这是这个长江边的城市从古代就沿袭下来的风俗。 今天两边的人数差不多,各有二叁十人,手持棍棒,并没人携带刀具这类利刃。毕竟只是拆迁协议的事,恩怨没到要人性命那一步,大家都有默契,不带利刃。 但也正因为人数接近,第一轮肯定是谈不成,第二轮的恶斗少不了。 高管西装革履,虽然是强势一方,还是先奉茶为敬,''拆迁补偿款的事,我们给的是公道价,符合省里市里的补偿规定。您还是考虑一下,一轮就谈完的好,大家和气。'' ''南正街要建的可是本市未来最大规模核心商圈,你们给的补偿款肯定不行,我的意思,不用喝茶了吧。'' 高管挑衅的笑一笑,''明叔是一定要换方桌了?'' ''你老人家高血压,一会儿年轻人打打杀杀,把你吓死了可不好,今天的方桌摆在屋子里。你如果敬茶不喝,那进屋吧。'' ''还不知道鹿死谁手,茶就不喝了,我们进去换酒。''明叔站起来,与高管一起向后方的屋子走去,第一轮这就算是谈崩了。那间屋子本来是废弃车库的管理室,现在里面摆着方桌和白酒。 高管朝身后几个西装男使一个眼色,这些人全部尾随向屋子走去。 现在车库里剩下全是要打斗的人,韩广生站在明叔这边阵营的最前排。一场恶斗在即。 摔杯为号,砰砰两声碎裂从屋子里传出来,开始了。 没想到的是,高管那一方的人却把棍棒齐齐扔落在地。明叔这边一下楞住,他们要干什么。 对面的人不紧不慢,套上黑色头套,只露两只眼睛,脱掉外衣,露出一身全黑的紧身服,然后每个人的手上多出一把刀。那是开刃的真刀,明晃晃,充满杀气。 对面从二叁十个地痞流氓,变成了二叁十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,杀气腾腾,今天要见血。 这种只露眼睛的黑衣不完全是为了吓人,这是现代黑社会常用的一种防刑侦取证的手段,化纤材料隔水防血,打完架脱掉焚毁,对方重伤也好,喷血丧命也好,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一点痕迹。有经验的流氓都知道这种衣服,见到黑衣,那就意味着对面要下死手。 明叔这边的人开始慌乱,本来很多人就是来凑数壮胆的,这些人腿肚子已经开始哆嗦。 拿着木棍去挡利刃,等于送死,而且这个废弃车库没有任何监控,被砍死也是白死。谁会为了一点钱干这种非死即伤的事。 最胆小的那几个已经丢掉木棍,转头逃跑。一旦军心动摇,一个带动一个,就是溃败,明叔这边的人顷刻间跑空,丢盔卸甲,带来的木棍丢满一地。 陈浩拉着韩广生。 ''生哥,他妈的对面动真格的,人都跑了,咱们也走吧。'' 韩广生像铁柱一样矗立,纹丝不动。陈浩怎么拉也拉不动。 ''生哥,你干嘛,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再能打,一个人也打不过几十把刀。'' 韩广生还是不动,他没有一丝惊惧,没有一丝要走的打算。 ''浩子,别拉了,你快走,哥没让你留下来。'' 生哥,你疯了,陈浩心想,好吧,我真的没法陪你。他只能先走。 黑衣人看到对面居然还剩一个,抵近,把韩广生围住。为首一个黑衣人突然挥刀,刀锋顶在韩广生鼻梁前面几寸的地方。 韩广生抱着双臂,一动也没动。练武术的人讲究坐如钟,立如松,看韩广生的站姿和定力,所有人都知道,来路不简单,这不是一般打架的人。 这个男人的勇气和胆量,引起了向岭东的兴趣。他原本在屋子里观察,现在用力咳嗽,走出来。黑衣人听到咳嗽声,立刻收刀后退,齐刷刷的低头站成一排。 ''你不怕死?为什么不跑?''向岭东逼视韩广生,沉声问。 ''我怕死,但我要等我的委托人,他不出来,我不会跑,他出来以后说要跑,我才会跑。''韩广生深沉的眼窝里双目如星如电,平静的与向岭东对视。委托人自然指的是明叔。 ''所以如果他出不来,你要和二叁十把刀对打?'' ''如果要打,就打。''韩广生平静的说。 ''你是他什么人?'' ''我不认识明叔,只是知道这个名字,我就是拿酬金,打架。'' ''他给你多少钱?'' ''码头5000,冲锋2500。'' ''7500,哈哈哈,''向岭东大笑,''你为了7500,命都不要,你有多缺钱?'' ''我在国企上班,工作还算稳定,一个月4800,扣完五险一金4120,工资不高但是够用。'' 向岭东瞪大眼睛好像在说,这个人到底在讲什么。 韩广生继续。 ''如果没有委托人的下一步指示,这个活就算没完成,活没完成,我就不能要酬金,要不到酬金那这就不是一个活,不是一个活我就不能接。所以,我一定要等委托人出来。这是我接活的原则。'' 向岭东身为岭东资本董事会主席,听过无数清北哈佛耶鲁高材生的PPT报告,但是被这一段说懵了,他听不出里面的逻辑但是好像又有点道理。 ''哈哈哈哈哈哈。''他爆发出狂笑。 ''你叫什么名字?'' ''韩广生。'' 向岭东朝背后高管使个眼色,意思是记住这个名字,查一查背景。 ''不用查了,我是国企车队司机韩广生。'' ''所以你现在想要怎么样?''向岭东问韩广生,的确,要怎么进行下去。 ''等我的委托人出来,等他的指示。''韩广生还是那句话,这是他的原则。 ''好吧,没想到国企还有这样的人才。''向岭东转向高管,''把人带出来。'' 刚才还是谈判话事人的明叔现在被绳子捆着扔了出来,嘴里塞着抹布,脸上全是青肿,显然在方桌屋子里被打得不轻。 ''哼,不过你终究是等不到你的委托人。''向岭东指着地上的''明叔'',''这不是明叔,真正的明叔在医院治疗高血压呢。'' ''坐下来说吧,韩广生。'' ''这只是一群南正街的地痞,他们把真正的明叔打进医院,然后找一个老头子冒充明叔,满天要价和我们谈拆迁补偿费。'' ''他们的要价是市场平均价的2倍。知道你的委托人是什么人了吧。'' ''而且,这7500你今天也挣不到,这帮地痞已经全被我处理掉了。'' 高管撕开''明叔''嘴里的抹布,一顿拳脚,然后韩广生从他嘴里也确认了事情的真相。 这7500根本赚不到,1毛钱也不会有。既然赚不到,待着也没意义,他还要继续开网约车赚回女儿的项链。 韩广生转身就要走。 ''等一下,你这样就要走?'' ''你知不知道我是谁?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和我说一句话,需要巴结多久?我今天和你费了这么多口舌,你这样就要走?'' ''这个活失效了,我不走干什么,你是谁和我没关系。'' ''你回来。这7500,我来支付给你。'' ''没冲锋挂彩只有5000,而且,你不是我的委托人,我不会要。'' ''你,你。''向岭东气急败坏。 ''这不是一个活,我不会要。'' 向岭东感觉要被这个男人气死了。旁边的高管横眉立目要开口训斥韩广生,被向岭东拦住。 他深吸一口气,闭目养神片刻。再次睁开眼时,神情和语气都平和了很多。 ''好吧,我现在就有一个活给你,我想聘请你做我的司机。'' ''我有国企工作,暂时放不下,对不起,不能接受。'' 他想,如果手里有一把枪,他真的会毙了韩广生。 ''是兼职,不影响你的国企工作。按小时给酬金。一个小时1200。'' ''太高了,不是正规的活,对不起,我不能接受。'' ''妈的低于1200配不上我的身份。'' 向岭东发誓他有朝一日一定要打死他。他捂着胸口。 ''好吧,按照行价顶格,300一个小时。不能再低了。'' ''好的。'' 韩广生同意了。他确实不想再开网约车,不是网约车赚得少,而是网约车占用太多时间,实在没法让他回家陪伴女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