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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疼。 疼痛。 他额上爆出青筋,豆大的汗珠从鬓角落下来。 这是他难以抑制的疼痛。 男人紧咬着颤栗的牙关,他的脑海中,一遍遍回荡着: 不要逼我。 你不要逼我。 步瞻,你不要逼死我。 啪嗒一声,他握断了掌心的笔。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忽然自他心头生起,登时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。 这是什么情绪? 是什么感觉? 是害怕吗? 他怎么会惊惧,怎么会害怕,怎么会凭空生出这等只属于懦夫的情绪? 他怎么会?? 步瞻抓紧了剩下半截笔。 夜色汹涌,殿内的暖雾袭来,徐徐攀延上人的眉梢。不知不觉间,他竟浅眠。他做了一个很短的梦,梦的周遭是一片昏黑,她就从那一片无尽的黑夜之中,哭着走过来。 她的身子很瘦,很羸弱。 像是一张轻飘飘的纸,风一吹,便不知飘散到何处去了。 她边哭,边问他。 你为何要这般,为何要这般对我。步瞻,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我尝试着爱过你,信任你,尝试着去依赖你。可你为何还要这样逼我 步瞻,你非要把我逼死才高兴吗? 她的声音凄厉,宛若一把锐利的尖刀,听得人心头一颤,猛地从桌案前惊醒。 一睁开眼,殿内仍是一片昏黑。 桌案前的灯不知何时燃尽了,剩下一缕青烟,淡淡缭绕。步瞻微微抬眼,殿内只余微弱的月光。月色如水般倾覆进来,地面铺上银白色的一层。 她睡得不是很安分,不知梦到了什么,竟在床上挣扎。 脚一蹬,被褥自床边踢落,坠在地上。 他站起身,缓缓走过去。 夜色冷淡,步瞻的步子亦是极轻。他慢慢行至床榻边,弯下身拾起掉在地上的被褥。转过头时,女子正侧身背对着自己。她的耳后、脖颈侧,尽是一层细细密密的汗。 她梦到了什么。 是这四年来,一直困扰着的梦魇吗? 步瞻捏紧了被褥,垂下眼。 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瘦,他将被子搭上去时,甚至能摸到她的骨头。淡淡一层暗香自女子脖颈间袭来,男人低下头,看着她苍白的一张脸。 在梦里,她的表情仍十分痛苦。 紧皱着的眉头,颤抖着的鸦睫,还有发白的双唇。 他未说话,也未喊醒她,只将手上的被褥搭上去,将被角细心地掖好。 回到桌案前,灯火已尽,星月铺撒,让他看见了最上方的那一本奏折。 这三年来,他大刀阔斧,以至于国库亏虚。如今财政跟不上,折子一本本如雪花般飞至他的桌子上。步瞻揉了揉太阳穴,从一侧抽出一个小本子。 这是萱儿给他的。 其上,写着她监视殷氏时,套出来的一些话。 殷家家产雄厚,富可敌国。 这一晚,姜泠睡得不甚好。 她一闭眼,梦中尽是那道旃檀香气,她一嗅见那香气,就好像步瞻一直跟在她的身侧。她梦里都是步瞻的身影刚嫁入相府时,与步瞻花前月下时,为他诞下煜儿时 还有被关入藏春宫的那一夜。 她被步瞻逼着,饮下那一碗撒了药的合卺酒。 翌日一醒来,她被人用轿子抬回了藏春宫。 许是这声势太过于浩大,一路上,她撞见了不少生面孔。灵华宫的,清静宫的,倚兰殿的,还有钟毓宫的。 殷绫儿似乎生了一场大病,气色不大好,整张小脸儿更是白得可怕。见了姜泠,对方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毒,却不得不福身,朝她的轿子恭恭敬敬地一礼。 弯下腰时,她不知伤到了哪儿,惨叫了声。 姜泠未理会她,转过头,望着正前方的路。 不知是不是错觉,她竟觉得这次所见的殷氏,与上一次的殷淑媛截然不同。对方对她的态度似乎恭敬许多,目光里除了怨恨,还有一层无法抑制的恐惧。 姜泠觉得是自己多想了。 她如今这副模样,殷氏又恐惧她什么呢? 轿子缓缓在藏春宫停落,姜泠被人扶着走下轿辇。令她意外的是,院子里竟齐齐站了好几排宫人,一见着她来,众人忙不迭俯下身,朝她恭敬地跪拜。 奴婢(奴才)参拜皇后娘娘,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绿芜面上带着久违的笑,欢天喜地地横穿过人群,来到她身侧。 娘娘,您还不知道吧,皇上今日一早解了您的禁足,还调了许多宫女太监过来。娘娘您看,这是花名册,您挑些您喜欢的。 正说着,对方递上一份名单。 闻言,姜泠微微蹙眉。她心中生疑昨日自己在长明宫那样闹了一番,本以为会惹恼步瞻,却未想到对方竟然一反常态。 解了她的禁足,还给她调来了那么多宫人。 藏春宫的庭院内,人头攒动,乌泱泱站满了好几排。 她本就喜欢清净,又向来过惯了没多少人伺候的日子,一看见这么多张脸,一时竟犯了头疼。她接过名册,随意勾画了几个人的名字,紧接着大步迈向内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