锁
(叁十) 夜半,詹洋坐在马桶上疼的起不了身,她很少痛经,以往仅有的不适感也只是轻微的酸胀,但这回痛得她差点以为吃坏肚子,细想她这一天,除了早上那两口蛋糕,根本没吃什么。她咬牙忍下阵阵绞痛,想要上床休息,可她稍稍一动,便有反胃的冲动。冷汗频频,面如土色的詹洋痛到控制不住地呻吟,手机被她摔坏,她头一次这么希望这个家里有第二个人。 等缓过一点,詹洋按着肚子往谭周游房间走去,她记得他有备医疗箱应该有止疼药。往常几十秒的路她蹒跚了几分钟,等她终于到他门口,想开门进去时,门把的凝滞声告诉她,谭周游把门锁了。 詹洋愣住了。 他从来不锁门的。这也是反抗的一部分吗? 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詹洋心里倏尔又酸又涩,渐渐发酵成深深的寂寥,五味杂陈间,她苦笑一声,握在门把的手无力地垂下来,连带着整个人也跌坐在门口。 疼死她算了。 她第一次产生这种消极的、自暴自弃的想法。 恍惚间,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。 幻听吗,谭周游在学校啊。 可是下一秒,因疼痛嗡鸣的耳道,清清楚楚地灌入谭周游淡淡的,跟他面无表情的脸一般,没有多少情绪的声音。 “你怎么了?” 明明不算是一句关心,仅仅是简单的疑问,却让她鼻子一酸,眼眶滑下两道泪珠。詹洋咬紧牙关,企图不发出任何声音。 蜷缩在他门口的詹洋,一动不动,是恶作剧吗? 谭周游复问了一遍:“你怎么了?” 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,地上的詹洋缓缓转过脸,脸颊苍白如纸,眼睫被泪水濡湿粘搭在一起,嘴唇已经发紫,却还在哆嗦地嘴硬:“没事,走错房间了。” 谭周游无语一瞬,很快蹲下来,检查她的状况,“不舒服?”凑近看,她额上、领口全是汗,“哪里疼吗?肚子?” 詹洋不说话。 谭周游平白生了一股气,“不舒服就告诉我,你不说我怎么帮你?” 詹洋喃喃:“谁需要你帮了。” 谭周游眉一拧,起身回了房里。 詹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支撑起双腿扶墙站起来,太丢脸了,一定要快点离开。 刚拖行两步,听到背后的脚步声,看笑话吗?詹洋冷笑的同时心里泛起缕缕委屈。她何时这么狼狈过?偏偏还被谭周游撞见了。 这一天以来的惊恐、恶心、愤懑、不甘、无助、疼痛,在此时,全然涌进她眼底,化成眼泪落不停。手背擦之不及,反被打湿。 詹洋哭得前所未有的用力,哭得浑身都在战栗,哭得似要把两百多天的委屈,用眼泪呕出身体。 谭周游的脚步停住了。 视野里,那个纤瘦但始终顽强的背影,此时佝偻得像被积雪压弯的枝条,扑簌簌得颤抖着,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折断,继而摔落在泥潭里。 她身上流露出的悲恸与绝望,令谭周游心口一酸,与情爱无关,那是心灵的共振。 目睹她的脆弱,他本该感到快意,可是没有。谭周游抿着唇走上前,避开会让她因关注而感到难堪的视线,径直在她跟前半蹲,语气低缓,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。 “既然不想告诉我怎么了,那我带你去医院,你告诉医生不舒服的地方。” 寂静无声中,背上缓缓有了重量。 谭周游小心地起身,曾经背父母早已背习惯的背肌,此时却紧紧绷起。 他托着詹洋往门外走去。 她仍在啜泣,他能听到细微的抽噎声,很疼吗?他在心里默默问。 行至电梯间时,原本垂在他胸前的手臂,忽而缓慢地交叉,环住了他,有一团柔软偎上肩膀,似在取暖。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下颌处,他听到她轻轻说:“谢谢你。还有,对不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