忍气吞声不是美德
(二十) 梅雨断断续续落了半个月。 这段时间里,詹洋泡在电脑跟前,收集汪宝儿父母的相关信息。 她并没有放弃。 汪宝儿的父亲汪成早年是村委,后来赘给身职海湾区区政府的党组织成员,胡巧英,借着妻子的职位便利,调任为乌县的规划建设局党组副主任。 十年前,汪成因涉嫌受贿贪污被审查,后因证据不足终止调查。撤职后汪成跟胡巧英的旁系亲戚,联合创办了一家民营企业。 至于为什么先从税收入手,因为汪宝儿行事过于高调,不仅表现在吃穿用度上的奢靡,更重要的是,她痴迷于在网络各大平台炫富,那些价格不菲的表、包、车,涉及的数额,无论是与一个科级干部,还是与一个小型企业管理人正规的劳动所得都严重不符。 詹洋承认滥用举报不道德,但谁让汪宝儿屡屡招惹她。 一次不成,那就第二次,反复不成,那就另辟蹊径。 詹洋的生存法则里,忍气吞声从不冠以美德之名,秩序,是争取来的。 无意间一个标题为《乌县一工人在拆迁时被倒塌横梁砸死!家属上门讨要巨额赔偿》的新闻,引起了她的注意。詹洋点进去,果然,里面提及的被告,施工单位正是詹国栋所在的拆迁工程有限公司。 去年下半年的事,难怪那会詹国栋整天不见踪影,大抵忙的焦头烂额吧?直到一个多月后才出现,也就是领谭周游回来的那天… 亏她当时还笃定他在外沉迷温柔乡,以为谭周游是他私生子… 真是幼稚的想法啊。 等等?! 詹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。 她坐直了身体。 乌县,xx年9月18日,华龙社区附近,铭栋拆迁工程有限公司,“一朋友的儿子”,谭周游,巨额赔偿…… 詹洋眉心紧皱,该不会,这么巧吧? 她下意识去问谭周游,步行一半,想起他在打暑假工。 没办法立即印证她的想法正确与否,詹洋有些焦躁。假如,受害者真是谭周游的父亲,那她对他所做的一切,岂不是不近人情?毕竟她憎意的初始,是把他认作詹国栋的私生子。 詹洋不免懊丧。 转念一想,她有什么错,致他父亲死亡的并不是她,何必要承担詹国栋的道德责任。 …… 谭周游在汪昌明姐姐开的猫咖店兼职,每天早出晚归。 这日,他冲完澡擦着头发出来,余光里房门大敞,他往内一看,果然,詹洋又不请自来。 谭周游身心俱疲,打不起精神应付大小姐,水来土掩吧。他走去把房门关上,又从衣柜里取了件衣服套上,展臂间背脊呈现遒劲的肌理,窄腰长腿,垮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,丝毫不显邋遢,反添慵懒。 他好像成熟了些,少了少年的青涩感,削窄的脸庞更显锋利,散发出金属色的冷硬气息。 谭周游走至书桌前,坐了下来,静静地翻开了暑期作业。 把坐在书桌上的詹洋当空气。 詹洋含着心事的目光追随着他。 问,还是不问? 房间里静得只有他手中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窸窣声。 詹洋环视了一圈谭周游的房间,与上次几乎无差,收拾的过于干净,像样板房。她给的柔黄格纹床单,增添了一丝活气。 詹洋在脑海里玩了会“一起来找茬”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喂,谭周游。” 谭周游耳朵一动,抬头用眼神询问她。 洗完澡的缘故,谭周游整个人湿气缠绕,雾蒙蒙的,半干的柔发覆在他的额面,墨黑的眼底聚着一层水意,在顶灯光线的折射下,湿亮如孩童的眼睛。 其实他也才十七岁吧。 詹洋压下突生的负疚,咬了下唇,说:“我问你件事。” 谭周游颔首,“好。” 詹洋:“当初詹国栋为什么把你带来我家?” 谭周游没想到她问这个。 他垂下眼,似乎不想回忆这件事。 詹洋用脚尖点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说呀。” 谭周游抬头,又迅速收回视线,因为此时两人姿势暧昧:书桌并不宽敞,她坐了一半的位置,刚刚他写作业,刻意用了左手,避免触碰到她。但现在她晃荡起腿,哪怕视线躲得再远,余光里也始终有一抹白。 他忍不住说:“你可以先下来么。” 詹洋习惯不遂他意,下意识挪臀,挑衅地移到了谭周游的正前方。 因为腿长,双脚轻而易举踩上谭周游的大腿。 两人双双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怔住。 踩在他腿面上的双腿,绵白修长,像捣得松软的年糕条,似乎轻轻一按就能按出印子,轻轻一咬就能咬断。 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引申,明明,她的身体十分有力量,绝非能任人揉搓。 难道是梦作祟? 梦里,常常浮现一朵绵云,软得不可思议,轻轻一揉,就哭泣似的淌下一滩水渍… 冰与火的触碰,詹洋迅速蜷起脚。 这个姿势,她稍有松懈,就像对他敞开腿进行邀约。詹洋尴尬地撑手一滑,从桌上跳了下来,裙摆撑起又放下。 谭周游撇开了眼。 气氛有片刻的旖旎。 两人一个望天,一个望地,好一会,都没人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