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歉

    那些话，沉言卿到底听进去了没有，杨玙和陆闻溪不确定。

    但当她们在次日上午看到自己储物柜上摆放着的礼物时，多少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淡色的礼盒整齐地摆放着，浅色缎带交错缠绕，包装素雅而考究，整体风格低调克制，却藏不住其中的用心。

    杨玙微微一愣，随即拆开丝带，礼盒里躺着一本精美的设计作品集。

    翻开第一页，纸张略带粗粝的手感，边角留有清晰的手绘痕迹，设计师的批注随手写在一侧，墨色沉稳，笔触流畅。

    ——是她一直很想收藏的手稿。

    她是艺术生，未来目标是走服设专业，这份礼物无疑是精准地投其所好。

    杨玙爱不释手地翻阅着，不死心地向旁边确认：“……真是会长送的？”

    一旁的陆闻溪也打开自己的礼盒，低头一看，里面是Titleist  Pro  V1的限量款定制球，球面上有她最喜欢球员的签名。

    这份礼物的特殊之处在于，这盒球是少量发售的私人定制款，而这位球员更是极少公开签名。

    一瞬间，她们都有些微妙的情绪。

    两人对视了一眼，心里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偏偏这么合心意的礼物是沉言卿送的，她们不能收下。

    两人的目光顺势落在温迎身上。

    “温温，你的呢？”杨玙的语气透着点好奇，“会长送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温迎垂眸，看着自己柜子上的礼盒，浅黄色的缎带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
    她静静地盯着那份礼物几秒，随后伸手解开缎带，打开礼盒。

    “哎？”

    她还没开口，旁边的两个人已经发出了疑问。

    是一个Casio  FX-CG50计算器。

    杨玙反应过来，大胆猜测：“会长这是看你现在用的计算器是徐之行送的，所以吃醋了？”

    温迎现在用的是德州TI-84  Plus  CE，是徐之行前段时间送给她的，外观是定制版，带着简约的金色雕刻。

    她静静地看着那台计算器，指尖摩挲过屏幕的边缘，眸光深邃。

    “不尽然都是他送的。”

    温迎平静地开口，伸手拿起礼盒下方的一张贺卡，低头仔细阅读。

    她的眉心动了动，几秒后，她抬眸，看向自己两个好友：“你们的是沉言卿送的，收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？”

    杨玙和陆闻溪都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你的不是？”陆闻溪眨了眨眼。

    温迎推开实验室的门，走廊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落进室内，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。

    实验台前，女孩穿着标准的实验白袍，戴着口罩和乳胶手套，正低头记录着实验数据，白色的手套包裹着她修长的手指，动作细致而沉稳。

    她的栗棕色卷发被扎成低马尾，额前几缕发丝松散地垂落下来，衬得她的气质更显温柔。

    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。

    突然，敲门声响起。

    咚咚。

    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抬头望去。

    门口，少年倚在门框边，肌肤瓷白，五官冷淡，黑色长发柔顺垂落在肩侧，墨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泛着冷淡的光。

    她穿着伊恩斯的制服，衬衫的袖口被随意挽起，显得清冷又干练。

    那双沉静的眼睛，正静静地注视着她。

    “秘书长，道歉需要当面才有诚意，你觉得呢？”

    Mila指尖一顿，咬了咬唇，目光复杂。

    Sce  ter  一楼大厅

    温迎站在贩卖机前，修长的指尖轻敲了两下按钮，接了两杯热咖啡。

    她拎着其中一杯，走到Mila面前，随手递过去。

    Mila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接住，指尖触碰到咖啡杯壁，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温热。

    她低声道：“……谢谢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，却没有立刻喝，而是指尖反复摩挲着杯沿，眼神晦涩。

    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Mila的声音不高，带着点青涩的局促，语速微微偏快：“上次我不该直接去找你问那些问题……我后来想了很久，觉得自己确实冒犯到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我想向你道歉，但是我……实在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……”

    温迎没有说话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Mila低垂着头，手指默默攥紧，过了一会儿，她抬起眼，声音有些低：“其实……我是知道你不会喜欢被这样问的。

    “但……我还是问了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，像是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：“有点好笑吧？明明是自己心里没底，反而跑去找别人求个答案。”

    温迎的表情仍旧平静，她偏头，嗓音缓缓开口：“你喜欢沉言卿？”

    Mila愣住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低下头，轻轻地点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？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？”

    Mila的指尖收紧，嗓音有些发涩：“我……不敢，他可能都不记得我。”

    温迎垂眸，看着她一副纠结的模样，指尖在椅子上敲了敲，声音平静：“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？”

    Mila的呼吸微微一滞。

    “如果答案是你不想听的，你不会因为确认了就能放下。如果答案是你期待的，那你也不需要来问我。”

    温迎的语调淡淡的，没有刻意安慰，也没有直白的冷漠，只是清晰地陈述着事实。

    “不是的……”Mila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一点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微微颤着：“我只是……想知道，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，好让自己死心，是吗？”

    Mila的瞳孔微微收缩，仿佛被她的话点中了心底最深处的想法。

    她怔怔地看着温迎，过了很久，低声道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，溅不起一丝波澜。

    温迎垂下眼，神色淡淡的：“那你现在得到了吗？”

    Mila一时间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良久，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：“I’m  in  my  flop  era.”

    失败的实验、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恋、懦弱而冒犯到同性的自己……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现在狼狈极了，尤其还是在温迎面前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温迎忽然开口。

    Mila一怔，抬眸望向她。

    她偏头对上她的目光，语气平静却有力量：“我在这次之前就知道你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是中文部的秘书长，每次的学术论坛、辩论赛和文化节都有你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去年你负责的中秋诗会，全校师生的参与度是历年来最高的，校方还在官网特地刊登了这次活动的总结报告。

    “你组织能力强，执行力也很好，不仅仅是中文部的秘书长，更是许多人的榜样，你的能力让她们折服，也让很多人都记住了你的名字，包括我。

    “This  isn’t  a  flop.?”

    Mila愣住，睫毛轻颤。

    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，原本被自卑填满的心底，突然有了些微的波动。

    在伊恩斯，温迎的名字几乎是最优秀的代名词。学校宣传栏上，她位列学术、综合表现第一，是长期力压沉言卿的存在。

    许多女生把她当作榜样，许多男生谈起她时带着敬畏。

    她永远都是站在聚光灯下的，遥不可及。

    Mila曾经无数次在远处看着她，在活动上、在礼堂里、在校外交流的学术论坛上——

    看她穿着剪裁合身的制服，站在主席台上，用一贯冷静沉稳的声音发表演讲；看她在学校的荣誉榜上占据一席之地，排名之上，始终稳固。

    她从未想过，自己也会被这样的人注意到。

    更未想过，她的努力和存在，也能被这样的人认可。

    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击中，Mila的喉咙一时发紧，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翻涌而出，却又堵在胸口，让她几乎无法开口。

    她有些局促地低下头，嘴唇张了张：“Sylvie……我……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她忽然又有些愧疚地垂下眼睫，低声道：“真的很对不起，我也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了……突然听到别人在议论你的事情，说想要找你问清楚，我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’想要找我问清楚‘？”温迎捕捉到了一个信息。

    Mila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，神色微微有些慌乱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温迎静静地看着她，眼底没有什么情绪波动：“我能知道，你为什么会突然找我问那个问题吗？”

    Mila抿了抿唇，似乎在衡量该怎么说。

    她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慢慢地开口：“就是我那天路过学生会在综合楼的那个活动室，听到几个人在讨论你们之间的关系，我听见他们其中有人提议——不如直接去问问温迎，她肯定会告诉我们。当时也是我情绪比较激动吧，就一时冲动……去找你了。”

    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寂静。

    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落在大厅这一角内，微尘浮动，空气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温迎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，过了几秒，低低地笑了一声，目光沉沉。

    沉言卿。

    真有你的。

    Mila屏住呼吸，隐约感觉到她身上那股不容忽视的冷意，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。

    她抿了抿唇，垂下眼睫，再次道：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温迎看着她，眼神深邃了一瞬。

    然后，她微微点头：“道歉我接受了。”

    Mila猛地抬头，眼神有些不可置信：“……真的？”

    温迎收回视线，语气仍旧平静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Mila怔怔地站在原地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。

    她以为温迎会不接受，或者至少会冷淡地敷衍她，可她却真的……接受了？

    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，最后，缓缓吐出一口气，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温迎放下咖啡，拎起书包站起来，笑得意味不明：“我还有事，先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