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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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桌和书架,皆是他十岁那年,父亲农忙时,夜里极力抽出空来,用山上伐来的桃木做成的。 做了整半个月,很粗糙,但耐用。过了十年,都无一丝不牢固毁坏。 他在书架的夹层里,找到了一个纱布袋子,无数黑灰的点遍布里面。 打开来,赫然是虫子的尸体,星罗密布地沾在变脆的纱上。 他想起来,很久之前,他把先生的书搬回来读。 可家里穷,入夜后不能点灯,会浪费油。 那时,他不想爹娘花铜板在此事上,让他们更加劳累,只好在昏暗里,默念那些熟背的诗文。哥哥学徒回来,与他睡在一起时,总是说:“你念书和念经似的,听得我想打瞌睡。” 不一会,呼噜声响起来,他再背不下去,也吵地睡不着。 会想,何时才能不过这般穷困的日子。 他得更努力地读书才成。 他去捉萤火虫,想做一盏灯。 但被哥哥看见了,哥哥气道:“你笨啊,夜里要看书,怕浪费油,与我说,我给师傅做瓦偷偷攒了点钱,没给爹娘知道,我去给你买蜡烛,你偷偷点着看书,可别让他们知道我藏钱了。” “哥。” “你我是兄弟,计较这些做什么。” 蜡烛一截截地烧掉,装着萤火虫尸体的纱布袋子留了下来。 他抵靠住书架,滑坐在地。 …… 许执醒过来后,摁着额穴缓了片刻。 他起床穿鞋,在昏昧里,推窗看出去,外面恰是夜凉如水。一只黑猫正在柿子树的高处,躬身勾着什么,不时“喵”叫声。 拉开书案抽屉,从里取出一方棉帕。 掌心托着帕子打开,里面躺着一只银蝴蝶的耳坠子。 月光洒落在坠子上,闪烁着莹亮的光泽。 是他年初入京赶考,尚住客栈时,与同年去往上元灯会,在赊月楼初见柳姑娘,她撞落在他怀里的。 他堪见她朦胧如雾的泪眼,那抹柔软极速撤离,他下意识伸手要拉住她欲坠的身体。 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 她慌着歉声,从他怀里退出来,又提着裙摆,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,隐约地听到一声声的呼唤:“三表哥!” 他半伸出去的手滞住,却注意到袖子上垂挂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。 拿起一看,是一只耳坠。 是她遗落的。 他忙去追她,想要将耳坠还给她。 但上元灯会人声鼎沸,车水马龙,人一跑入那些璀璨绚烂的花灯里,再难觅踪迹。 他在喧闹的人群里找了好一会,都未看到她。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叫什么,兴许以后也不会再见。 但他还是将那只银蝴蝶的耳坠小心保管。 不想真的有再见的一日。 那天是寒食,落雨。 春闱放榜之后,与同年往潇水湾踏青不成,正待返回城内,不妨经过一座亭子,隔着濛濛细雨,隐约觉得是她。 待走近些,看见果然是她。 一个人坐在廊下,低着头,手指揪扯腰间的荷白绦带玩,轻荡着两只月白绣鞋,瞧着闷闷不乐的样子。 顶着两个簪珍珠钗的旋花髻,发丝被斜飞的雨水打湿,黏在瓷白的颊侧。 她身边并没有伞。 他微微握紧手里的伞柄,而后走进亭中,收好了伞,她都未留意到进来个人,还在发呆。 他不得不朝她走近些。 她终于看见了他的到来,停住晃脚的动作,抬起头,一下子慌乱地站起身,往后退,却被椅靠磕到膝窝,又坐下去,后脑也磕到了柱子。 她摸向脑袋,朝他瞪眼,脸腮上的肉也气鼓起来。 却一点都不凶。 他没忍住笑了声。 她已经不记得他。 时隔三个月,他也不知如何开口,再归还她那只耳坠了。 “在下唐突,路过见姑娘没有带伞,这把伞就送予姑娘。” 只能将伞留与她。 她并不要,一副冷淡的模样。 “多谢公子好意,我的丫鬟已经去寻伞了。” 那般大的雨,亭子又小,等找来伞,她都要淋湿了。 “春雨不知何时停,亭小难避风雨,还请姑娘收下。” 他把伞放到石桌上,转身后退两步,冒雨出了亭子,钻入同年的伞下。 从她的容貌和穿着,他看出她的精细娇养,恐是那些大户出来的,只不知是哪家。 但不管是哪家,都与他没什么关系。 却不想不久之后,一场相看会落到他的头上。 他的座师卢冰壶,有意让他与寄住在镇国公府的表姑娘看过。 他不好拂这个意思,只能先去,到时再借机找缘由推拒。 只是他没料到相看的人,会是她。 隔着屏风,仅是一个婀娜的影,他隐约觉得是她,待人探出半个头,他看清了那半张面容。 怎么第三次见,又是眼睛通红,伤心的样子了。 她不乐意这场相看吗? 但当国公夫人问他时,他却默点了头。 临走前,他侧首转过时,踟蹰瞬,还是对屏风后的她笑了下。 出府的路上,卫家二爷、户部侍郎卫度问及他在刑部的差事,话里话外的意思,他已分明,这桩婚事若是能成,到时会许给他好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