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湘书院 - 都市青春 - 金华风月在线阅读 - 秋水

秋水

    “公子,陛下今日往林少使处用晚膳了,传话说晚间不必叫人翻牌子。”黄门来报时,希形正带着尚服局的人在上阳宫押着燕王量尺寸,闻言只顿了顿,道: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宫中苦阿斯兰久矣。他为人冷淡不好言语,对人没个笑脸,偏偏圣人宠着他,宫中无人敢说他不是。到今日皇帝总算想起林少使,也算得好事。

    燕王觑了希形一眼,过了片刻才开口道:“痴傻些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说什么?”

    燕王却没再瞧他,只道:“痴傻些的好。圣人不喜欢太精明的……你是要承你父亲的福,好日子要到了。”他不笑时神色总有几分凉薄疏离,与皇帝是一般凶相。见两内官告退了,燕王便两臂一收抱了孩子往内室走,一副赶客样子:“郡王要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希形好没法子,只得带了人退出上阳宫。燕王自回宫极少与人多说话,这还是希形头回听他寒暄,没想到却是点拨之言。承父亲的福……自家老爹什么样子,不在前朝打圣人的脸就算好的了……他摇摇头,先带人回宫去,又叫人往谢太君处去瞧瞧景况,太君年事已高,怕就是这么一两年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几位郎君也是,叫六尚局紧着些……”希形轻声嘱咐道,“李常侍、纯夜者你们都去看看,别教人受委屈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……”侍书一扯希形袖子,他才见着皇帝与林少使在散步,想来是早早用了些膳食。皇帝有夜里吹风散步积习,今日自然便叫林少使作陪了。

    她也瞧见希形,打眼便笑:“你是贴心的,可用过晚膳了?”想来是听见他先头吩咐了。

    “回陛下,尚未。”

    “你年纪轻还肯捱些时候不觉如何,待年长些可捱不住了。”皇帝因便道,“快回宫去用膳吧,琐事繁杂,事事皆要过问可何时能得休呢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是这样说,臣侍等却是感佩着公子挂记,这才日日不操心的。”林少使在一旁帮腔道,“公子可要注意身子呀。”

    希形心下摇头,皇帝话说得轻巧哪能真就去歇着,面上却是笑道:“承陛下恩,臣侍今日可要躲个懒了,陛下可别追究。”

    “朕有你这般贤德内子可是求也求不来,如何会追究你呢,快去歇着吧。长安,送送公子回去。”皇帝给后头内侍使了个眼色,见长安提灯送希形走了才与户琦续上先前话头:“说来你们几人没办冠礼,今年择日一起办了吧,总是朕疏忽了,对不住你们。”

    这倒是一句真话。户琦心下笑了笑,谦少使同谢长使按理是去年弱冠,只是去年皇家事多,皇帝不开口要行冠礼,谁也不敢贸然提此事——妻家办冠礼是情分,不办也说不上什么,皇帝提了来,那便也再不好埋怨什么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怎好说这等话呢,臣侍等是得了恩典呢,在宫中及冠可是寻常人求不来的。”户琦半步前踏,盈盈一弯腰便作势要拜下来,交领衣襟随着身形摆动微微一松,便自风毛里头泄出半爿雪白胸膛。

    皇帝再瞧他,原来这小郎君脸上已冻出浅浅寒梅色,狐狸眼底似有星光流溢。真是……皇帝笑叹,真是折煞美人骨了。

    她扶了小郎君起来这才折身往回走:“朕的户琦善解人意,可得多赏赐些才好。”户琦微微偏过头垂首微笑,眼珠子却是轻飘飘一转与皇帝四目相对:“臣侍位卑德浅,本不该受赏,但是陛下……臣侍……臣侍实在不愿推却,还望陛下宽宥。”

    小郎君一双长睫闪了闪,又缓缓落下眼帘。

    好一副娇儿情态!

    “你说了这许多,朕哪舍得教你委屈呢?”说话间两人已迈入堂中,便见几个小内侍新燃了个炭盆,户琦身边秋水赶忙端了茶水和菓子上桌来。

    “陛下,这是郎君今日亲手做的奶糕,久闻陛下喜欢,请陛下尝尝合不合口味。”秋水一面喜色,将那一盘菓子捧到皇帝眼前去。

    “哪有你的事也来啰唣!”户琦佯怒道,“多什么嘴呢,着急忙慌献宝似的,这又是什么好东西了?陛下,臣侍……臣侍手艺不佳,陛下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好笑,这等小伎俩真是……她拈了块糕子放到唇边,却是对秋水道:“你抬起头来朕瞧瞧。”

    这小郎君一抬头,真是仆随主形,他倒是也一般的清丽,才对上皇帝神情便又垂了头去,显出十分的青涩来。

    “你手下人也灵巧,你是会调教的。”皇帝随口夸赞道,“会帮衬主子,该赏些才是。”她随手摘了手上玉戒丢给秋水,“收着吧,你们主子可心,想来也有你一份功。”

    “是,是,奴谢陛下赏。”秋水一拜到底,这才快步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正殿灯火到深夜才将将熄灭,邻宫里的光也轻轻落下去。皇帝今夜留宿在林少使处。

    “你去了哪里。”阿斯兰眼风一扫寝间外摇曳的珠帘,“深夜在皇宫里走动很危险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外面散步了。”阿努格停了一停,“陛下今天又在林少使那里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他身边的秋水说,今年陛下会给侍君办中原的成人礼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你在中原,也按中原的规矩吧,我会和皇帝说。”

    外头静了一会没有回答。约莫是睡下了,阿斯兰探头出去望了望,见不到什么动静。他这几日常与林少使那边走动,恐怕是想找机会与皇帝独处。看来他还没成功,阿斯兰在榻上翻了个身,听说林少使按中原的喜好是相当的美男子,皇帝大概顾不上他,林少使也不会让其他人上皇帝的床。

    宫里这些中原男人,都只知道争宠,好没意思。

    只是出乎阿斯兰预料,今夜侍奉皇帝的却非林少使本人。

    “你家主子莫非自薄貌若无盐不肯见朕了?倒令你先来伺候。”皇帝斜了一眼跪立一旁的内侍,“好没规矩呢。”

    这内侍闻言顷刻拜倒,一封腰肢软得似要贴在地上,却正好令衣衫显出一副纤长背脊同尾椎:“郎君仍更衣梳妆着,奴先伺候陛下安置。”

    皇帝笑了一声,道:“你家郎君讲究。”她一扬下巴,平举双臂:“先伺候更衣吧。”

    “诺。”那内侍又是一个伏身,拜过了才站起来,敛手碎步行至皇帝身后,解了侧边系带,手指向上摸索到颈边,挤开了立领珠扣,才又绕回腰间拉开半衽衣带。少年郎君微微缩着身子,手指才一要触到皇帝身上便立时蜷起,生怕有点什么似的。

    皇帝微微往后半步,惊得这小郎君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:“陛下……陛下当心身后。”

    “身后不是有你这么个通晓礼义的小郎君么,嗯?”皇帝一把抓住内侍解衣带的手,将自己的手顺着内侍的小袖袖口挤进去,伸长了一根手指轻轻挠过肘窝,这内侍也便嗫嚅几声,半推半就靠了上来。

    欲擒故纵的法子倒没使到底。皇帝哂笑,背过手去摸上少年人腰肢,顺着侧腰那衣带结一拉,便松散了他外袍,吓得他身子一颤:“陛下莫欺负奴……”

    “朕哪里欺负你了?朕还想叫你近前来仔细瞧瞧你呢。”皇帝一旋身,正好便压着这内侍倒到衣架上。待再抬起他下巴时,小郎君已是面带桃花,眼波盈盈,半瞋半羞地投来一眼便偏过了头:“陛下金口玉言,奴连名儿都是陛下给的,自然陛下说什么奴都听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么?”皇帝略一挑眉,手早自衣襟钻进去,抵着小郎君胸口画圈,“可朕也不知如何吩咐了,你且按规矩伺候着吧。”她话是这么说,手却半点不停,直塞进内侍衣襟作乱,折腾得人早没了仪容之说。

    “是,是……”秋水半侧身闪过皇帝的手,仍照旧褪去夹衣绒袍,却将将留了下裙绑在腰上,正要道一声“恕罪”,却被皇帝按进怀里,听她低声问道:“你们主子更衣也忒久了些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恕罪,郎君久未侍奉,怕是羞着了,啊!陛下……!”秋水微微往后弓腰,却不想着身后被皇帝盘了个透——她手自侧摆而入,捏了两团肉蒲团便作势要将人自耻骨托起,却是正好隔着亵裤搅乱了小郎君一片情意。

    “他羞着,你倒会成事,先来伺候了朕。”皇帝带着人往榻上坐了,秋水“扑通”一声便跪下来,将身子隐入裙底。

    冬裙以厚缎为多,这下倒将秋水身子遮了个严实,一时只听见内室潺潺水声,倒不见人伺候,只裙摆下露出一墩肉蒲团并一双宫鞋粉底,正支在脚踏上。

    皇帝两脚踏在这内侍背上,便另有小内官拿来迎枕扶手等物供她凭倚。秋水在底下只觉她双脚踏动,双膝微抬,便知是到了火候。主子不过令他来添些花样,若他真与主子争起来恐怕没得好处。他最后吮过生门,小心着退出裙底,一拜到底:“奴不敢僭越,愿寻了郎君来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皇帝斜倚在榻上,半垂着眼帘只笑,“你们郎君再要梳妆可是真不知事了,去吧。”

    不多日长安便四处晓谕,林少使晋作了长使。长使不在主位不必行册封礼,皇帝也不过遣人另赐了些东西罢了。林长使生娘早逝,追封了一个孺人名号;他父亲在朝为官,却是外放去了甘凉道做监察御史,这一下算是明降暗提,只消去历个一两年回来便好升作按察使了。眼见着林少使是得了圣心,带着家中也有提拔。

    随之另调的还有陆按察,前往北境巡叁道马政茶政,原先的姜与桓则送往山北道理今年河道水事。皇帝对年前事无可无不可,只留中不发,显见着是不打算动手了。

    张允思叁请致仕在家休养数月后总算得了朱批,户部尚书一职交了李明珠继任,侍郎之缺却是皇帝重新启用了冯若真补上。

    几封旨意依次派下来,前头有林御史,后头有冯若真,皇帝意思是要用外戚,自然剩下几处调任便显得无足轻重。她既排了一道,便顺口问了问兵部尚书:“今年武举春闱该有结果了?”

    “是,”兵部尚书不紧不慢道,“今年梁国公任考官较往年更严些,入榜者虽少些却都是良材。只待过两日殿选时候陛下亲自校看了。”

    “赵丰实莫不是拿他的标准去试人……”皇帝好笑,“张慎之既说他家女娘今年也考了,你可有印象?”

    兵部尚书迟疑片刻道:“张娘子家学渊源深厚,策重于武,赵大人很是欣赏,说道愿举入定远军中为将官。”

    “张慎之就这么一个妹妹过继来的闺女,怕是不乐意送出京。”皇帝笑了一声,“也罢,待殿选时候朕再试她一试,眼下还不成定数呢——喏,陈子高,你今年春闱可选见什么俊才了?”她又转去瞧吏部尚书。

    陈德全哈哈一笑,忙接话道:“陛下,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,俊才与否总得陛下钦定了才算数呢,臣不敢妄言。”

    “得了,贡院卷子多瞧几眼的事你也同朕卖关子。朕的殿试不也得看你们文选司挑出来的人?”

    这倒是。陈德全两手揣在袖子里,沉吟片刻道:“今年倒是有一张卷子颇有新意……虽则考题皆是圣贤学说,但这张卷子颇写了些……齐民方略,只是文采实在欠佳,臣等正犹疑是否要落名此人,今日陛下问起,不若交予陛下圣裁。”

    “哦?怎么个方略?”

    “也并非什么要术。此人对农时农技很有些心得,寻常答卷不过适天时从人理之语,这张卷子却写了不少农具制法与耕种实技,臣唤来庄户问过,不少竟是实用之学。”

    哎哟,说白了不就是你吏部尚书想留这人,其他考官嫌弃这卷子么……皇帝心下发笑:“你且将这卷子拿给朕瞧瞧吧,此人能一路到春闱,定是有些本事的,不然前头那些学政学官全该判革职了。”

    可这张卷子文采确实欠佳。皇帝才一打开便很有些哭笑不得——一手小楷是工整漂亮,可这文章除了行文规范便夸不出东西来……多年来文选科考文章越发浮华靡丽,皇帝看惯了,这会再来看这平淡的多少也觉无味。

    只是细看下去便知这考生必然是真务农过,其中播肥浇水等很有些实干。她蘸了些朱砂勾过那几处选种育种的经验,抬手便叫:“如期,你去请一位待诏来替朕抄录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这卷子仍糊着名,也不晓得这学生姓甚名谁。皇帝翻了翻卷子后头,只待那待诏到了,唤她抄录了其中的朱笔勾划地方,又叫来妖精拿去皇庄上与庄户讲了,瞧瞧农人反应,最好再找块田实验一番。

    这实在是要许久才能见分晓之事,春闱却就在眼下。皇帝大笔一批,另加一贡生名额,还是许这人入了殿试。她惯来殿试题目不拘一格,从前朝的四书五经一改作了当下时经,但凭士子随意挥毫,是以科举上倒选了不少离经叛道之人。

    “喏,过一会儿那些贡士上殿了你悄悄瞧一瞧,哪个是写这卷子的。”皇帝与妖精耳语几句,“长相、名字都记住了报来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这怎么看?”妖精压低了声音左右张望,“就凭这张卷子?这还是你找人抄过的,看字都看不出来啊。”

    也是啊。皇帝沉吟片刻,想了来说,“这下晓得那人名字的只有陈子高了……你去问问陈子高名字,再瞧瞧卷子上写的名,把人对上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看得起我啊……”妖精龇牙咧嘴,“站你旁边,看卷子上那点指甲盖大小的字……”他“啧”一声,仰高了鼻子,“可谁叫本大爷真能看清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大爷!”皇帝一脚蹂躏在妖精鞋面儿上,“看个名字认认脸还给你嘚瑟上了!”

    谁知妖精极配合,低低尖叫一声:“嗷!”

    皇帝:“……”